是夜,一盏暖黄落地灯在客厅一角发出柔和的光,映在姜明霜的侧脸上,唇瓣上还有隐隐水光。
陆琰见她睡熟了,停下轻轻拍着她肩头的手,将案卷放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一边替她脱去外衣,一边就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明就总觉得女孩家娇滴滴的要哄要陪麻烦的要命,明明就连手都没牵过,现在竟然连哄睡女朋友都这么熟练了。
一个多小时前,他“欺负”她到停不下来,还是姜明霜埋在他肩窝求饶才肯放过她。以此为借口,他还顺利的让她喝下了药。
本想着说服她去休息,可小姑娘不依不饶,满心只想着破案。
他是舍不得凶她,再气便也只能纵着,让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将案卷读给她听,刻意放缓放低了声音,就像读睡前故事一般,终于把她哄睡过去。
他活了这三十几年,头一次知道“养女儿”是什么感觉。轻轻将被子盖好,摸了摸她的发顶,忽然笑了,低声道:“这样真好。”
出来将案卷整理好,他才走到落地窗前,静静看了几分钟窗外夜色,掏出手机给陆珏打回电话。
陆珏那边接的倒是快,大概也是在办公室加班:“你拒接我电话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干什么呢?”
“读卷宗。猜你没什么急事,否则你再打了我再接。”倒也算是实话实说,“你刚刚说那些人被带走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被老板辞退,陆珏不会特意打电话告诉他,这个理由不过是他临时编出来安慰姜明霜的罢了。
陆珏挥手让面前的手下出去:“人已经找到了,救援队在过去那边的路上。幕后人应该没打算伤害他们,只是想给个警告,给他也给我们。至于那个实验室的人员情况,我觉得还是你找个机会直接问姜教授比较好,毕竟待了那么多年,问她更安全也更准确。”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今天有个叫Alen的入境了,是实验室的核心人物之一。”
“消息挺快啊。”陆琰眯了眼。
“实验室背后的势力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很难说Alen入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给我小心点。”
做大哥的在那里担心,被担心的那个倒是并不太在意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语气轻松的将姜明霜刚才所说的情况简单转述了一遍。
兄弟之间的电话打的不长,陆琰挂了电话去悄悄推门看了姜明霜一眼。见她睡得安稳,便也没回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又翻起了案卷,天快亮的时候才得到一份勉强满意的结果。
在窗前站了几分钟,看着黎明前深沉的天色,转身进了姜明霜的卧室。
女孩睡得香甜,让他稍稍放松了心情。
站在床边考虑了一下,将床上那只大大的毛绒玩偶移到墙角,自己则在它的位置上侧身躺下,用被子把姜明霜裹好,拥入怀中。
第二天早上,陆琰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本以为是闹钟,正想伸手去关,不经意瞟到了Alen的名字,犹豫一瞬,他还是叫醒了身旁的姜明霜,把手机递过去。
姜明霜还有些没睡醒,无意识的往旁边蹭了蹭,迷蒙中思考着为什么毛绒熊会有八块腹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赖在了陆琰的怀里。
双颊瞬间红透,没顾得上看一眼屏幕,拿过来就划下接听键。
“Good morning,baby Ann!”
她一愣,瞬间清醒过来,只听Alen继续说:“L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红石山和深云涧。”这其实是她唯一去过的两个景点。
陆琰含笑看着她挂了电话,缓缓凑近她,低声道:“早安,baby Ann。”
姜明霜和她对视几秒,瞬间往下一缩,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你、你怎么在我床上啊!”
“你没给我安排住处,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只能来找你凑合了。”陆琰厚起脸皮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姜明霜在被窝里硬了拳头,没好气的隔着被子反驳:“明明沙发上就有毯子。”
陆琰笑着转移话题:“我先出去了,你自己起来,别闷坏了。”
感觉到房内再无人声后,姜明霜才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搓搓红透的脸颊,下床换衣服。
表面上装作轻松的样子,可陆琰并非完全不挂心案情,昨晚为了理清思绪几乎一夜未睡。好在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这样的作息,早上还能保持清醒的思路将想到的东西一条一条写出来发到工作群里。
门铃声响,他只当是自己嘱咐的早餐送到了,直接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熟悉的那几个领班之一。
“二少,早啊。”
说着,米德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两眼便观察清了房内的情况,转回视线从容解释:“陆总早上听说地址突然换了,还是两人份,有些担心您,便让我送过来。”
他当然不信,心里对大哥这种幼稚的侦察手段嗤之以鼻。还没说什么,米德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告诉他:“除了陆总,路上还遇到了也很关心您的朋友,跟我一起从明光来。”
和米德确认完细节之后便将人打发走,张楚利的电话随之而来,两人只能匆匆吃了点早餐便赶回局里。
一进大办公室的门,便看见周深在那儿安静的吃着菠萝油,方波和汪凌风站在白板面前一动不动。
“sir,madam.”周深挥了挥手,“吃早餐了吗?”
姜明霜点头,指了指那边:“他们怎么了?”
“那个假警察早上六点的时候在1.2公里外的平安路出现,穿的是便服,消失在2.3公里的春和路和建工路的岔口。”周深端起咖啡,看了一眼白板,“他们俩在赌嫌疑人究竟往哪条路走了。”
研究路线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交给姜明霜,她便在汪凌风的电脑前坐下来,点开分割好的监控片段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发现。
周深慢悠悠补充:“还有件事,宋运宏的母亲过世了,今天早上五点半,一组值班的人在善后。”
“过世了?”姜明霜猛地抬头,一脸震惊,“我记得我和一组那边说过他们是母子相依为命,不要用宋运宏的事情刺激老人家。”
门外传来声音:“一组值班那个小李是没说,但就那么巧,老太太听见了他和沈组长打电话。”
张楚利从门外走进来,很是无语的样子:“我刚从医院回来,老太太确实是一下经受不住打击没抢救回来。”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不恨干警走漏风声,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抓住凶手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最终还是张楚利打破自己制造出的寂静氛围:“对了你们听说没,今天来的新人里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和特警队的张哥在办公室都快打起来了,我上来的时候两边还在拉架呢!”
“不错,”周深递给他和后面的韩子平一人一个手工奶黄包,“张sir动手值得一看。”
张楚利咬了一口,对着满满的馅料露出幸福的微笑,含混不清的补充:“听说那人和方哥一样,也是特种部队出来的,叫什么红英来的,名字和个闺女一样,长的还挺白嫩的,不过也说不定功夫在里面。”
听了这话,原本在仔细推演嫌疑人路线的方波猛一回头,盯着他:“你说他叫什么?”
“什么红英吧,我就听了一耳朵不太确定。”张楚利吓得奶黄包差点掉了,颤抖着问,“怎、怎么了?”
“你认识?”陆琰微微眯眼。
“我不确定,”方波放下白板笔,“头,我想去看看。”
方波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陆琰也被他带起了兴趣,将线路图交给汪凌风用计算机模拟,带着几人下了楼。
大约是场面控制住了,他们出了电梯只能看见张少华气愤地一手叉着腰,一手打着电话,有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工装的人背对着站在窗前,利落的寸头,身姿挺拔,气场比一旁的特警还强上许多。
张少华看见他们,连点几下手机挂了电话朝他们走过来:“我给宋局打电话都不接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你们怎么来了,也是听说我这里打群架过来看热闹?”
陆琰点头:“我最喜欢看热闹。”
“拉倒!”张少华一拳砸到他肩头,“别怪我不提醒你们,都趁早上楼啊,不然待会打起来太血腥了吓死你们。”
姜明霜忍笑,侧脸看了一眼身后的方波,只见他看着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方哥你没事吧?”
方波缓缓摇头,突然喊了一句:“梁红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就转过了身,大声回答:“到!”
就在大家愣愣看着两人用力相拥的时候,陆琰的手机响了,是张少华一直打不通的宋展的电话。
“见到人了吧,”他的声音听不出心情,“你和明霜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局长办公室里,宋展一脸严肃的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姜明霜。
陆琰瞟了一眼,题头写的是某军医院,大约是个出药单的格式,正有些疑惑原因,听见身旁的她呐呐出声:“这个剂量……”
“看出来了?”
姜明霜黛眉微皱:“这种安定是抑郁症常服的药物,而且应该是服用了一段时间的剂量。他还有其他药物辅佐……宋局,这是哪儿来的?”
陆琰一指边角处的姓名栏,沉声道:“梁红英。”
“对。他是陆军特种部队退役的,擅长拆弹和爆破,如果加入你们重案组也算填补能力空缺。”宋展知道她之前为了课题曾在临床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对药物有所了解,这才直接找了她来,“病况程度你也大概看出来了,我听说他是在一次秘密行动中出了事,有了PTSD,这才不得不退役。领导同意他加入警队,唯一的条件就是通过明年的心理素质测评,你们俩什么想法?”
“但是宋局您应该知道,”姜明霜深吸一口气,“PTSD是不可治愈的。即便通过治疗和辅助手段可以让患者心理状况得到缓解从而正常工作和生活,但一旦遇到刺激点还是有可能影响到情绪。”
陆琰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姜明霜的神情。小姑娘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一向骄傲,即便PTSD无法治愈也不是因为她学艺不精,那她的表情最多是有些遗憾,可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难过?
“陆琰,你怎么想?”
宋展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思,思忖一下点头同意:“方波看起来和他关系不错,人可以先加入重案组,能不能留下来之后再说。”
电梯间里静的只剩中央空调的声响,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两人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红色的数字闪烁。
忽然,姜明霜转身抱住陆琰的腰,将头埋到他胸口,脸颊贴上衬衫门襟处冰凉的金属扣子也不想挪动分毫。
陆琰没想到她会这样,但动作快于思想,在他想起来询问之前,双手已经回抱住她,还摸了摸她的脊背。
“明霜?”
“PTSD可以藏得很好。在病床睡了一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两句话没头没尾,陆琰却准确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年那场车祸,还是孩子的她不可能不受到一点伤害,除了身体上的,还要面临成为孤儿的事实,也许她选择学习心理学也和那件事情有关。为了显示自己很好,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她将自己的害怕和委屈全都藏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不敢面对那张病床。
可她今天就这样告诉了他。
陆琰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耳边低声回应:“你做得很好。我在。”
姜明霜似乎是吸了吸鼻子:“教授说可以用催眠消去那一段记忆,那样就不会有PTSD,当年他想帮我被我拒绝了。我知道一直保留着这样的弱点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但我不想忘。”
“不用忘记,那是你的亲人,不用忘。”陆琰把她抱得更紧,“你只要知道,现在我在你身边,还有很多人都在保护你,都在爱你,别怕。”
“陆琰。”她蹭了蹭,说服自己从温暖的怀抱中出来,认真看着男人,“我们一定能破这个案子。”
他勾起唇角,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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