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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生死之间


随着他的拳头落处,空气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响声,恐怖的拳劲与空气摩擦出无数火焰,其间隐隐有巨大的龙与象的法相呈现,它们仰天嘶吼,奋力争鸣。

看到这个拳头,许多境界低微的人不觉得可怕,反而心神变得安静下来。

因为拳头表面不只燃烧着火焰,还散发着璀璨的金光。

这些金光便是佛光。

是由佛门《龙象金刚经》修炼到第十一层而衍生出的最正宗最纯粹的佛光。

事实上,人们到现在仍然想不明白,蔡让一个俗家弟子,既不遵守佛门戒律,又经常在血与乱中游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与佛都沾不到边。

那他凭什么能超越那些在寺庙中苦修的高僧,成为第一个将龙象经修炼到第十一层的人?

也或许这世上所有难以想象的事情都可以用天赋解释,就像大总管的评价一样,蔡让是一个天生的僧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修佛。

哗哗哗哗,无数道破碎的声音将人们从思绪中拉回,两侧的商铺民楼在佛门的威压下簌簌发抖,破碎的砖瓦片从墙体上剥落,跪倒在地上祈求佛的宽恕。

还有许多境界稍低的人也跪倒下来,颤抖着身躯朝这道拳印朝拜。

面对这样慈悲且肃杀的佛门龙象拳,相信就算是王侯和李大总管在此,都必须全力以待。

在龙与象的法相面前,在巨大的佛门金拳印面前,谢周显得是那样渺小。

谢周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这道手印已经牢牢地将他锁定。

除非他爆发出比拳头更快的速度,否则绝没有避开的可能。

没有除非。

即使全盛状态下的他都没有那样的速度,何况现在的他早已伤痛入骨。

拳劲带出的罡风吹动他的衣衫和黑发,他站在风暴中央,一只手握着剑,还有一把剑在他的身边呼啸盘旋,谢周没有绝望,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佛前颤抖,他只是再次出剑。

嗖嗖两声,两道剑光向拳头斩了过去。

这两道剑光比谢周今天所有的剑都快,无比锋利的剑意甚至在被佛门真意笼罩的天地中撕开一个口子,强势地占据一席之地,将那些已经破碎的青石砖瓦斩得更碎。

在这一刻,谢周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潜力。

宋忠夏等人再次为之惊讶。

感受着那两道飞剑散发出的恐怖剑意,他们难以置信地发现,其中的力量比他们更强。

换句话说,此时的谢周已经有了越阶而战的资本,他已经比宋忠夏这些靠着丹药才做出突破的一品更强。

但之所以用潜力形容,是因为这一切的爆发在蔡让的拳头面前都是徒劳。

这最后的璀璨改变不了他死亡的结局。

谢周也看出了这一点,将所有的内力和精神力倾泻而出,尽数付诸于剑。

本就强大的剑光再度攀升了一个台阶,其中真意让远处观战的小曲都为之侧目。

可惜事实却依然残酷。

从蔡让将蓄势已久的拳头挥出,这片天地就改由成佛前的龙象掌管。

任你再锋利强大的剑意,都属于这片天地的一部分,就仿佛掉入沼泽的幼兽,惨叫着,挣扎着,然后痛苦地消失。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周爆发出的两道剑光只浅浅阻拦了拳头一瞬,就在恐怖的拳劲下寸寸崩裂。

人们或平静或遗憾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又没剑了,那你还能再夺今天的第三把剑吗?

答案是不能。

在最后的爆发中,谢周经脉里的内力彻底枯竭,识海也变得虚乏空无。

即使再有一把剑落在他的手边,他也失去夺剑的气力了。

谢周依然没有绝望,但他的眼中也没有斗志了,只剩苦涩。

这就是死亡来临的感觉吗?

谢周低下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燃烧着火焰的、慈悲的、肃杀的、强大的、不可抵挡的拳头越来越近,璀璨的佛门金光逐渐将他吞噬淹没。

蔡让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宋忠夏叹息了一声。

小曲抿着唇,紧紧握着拳头。

长安城外的某个小镇上,租了间小院养伤的花小妖忽然觉得心悸,推开院门望向远处的长安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恐的愤怒。

天机阁顶楼的栏杆边上,柳心兰和柳金注视着这一幕,前者惊,后者怒。

昨天两人讨论柳心月的婚事时,柳心兰说要等,等到谢淮和谢周中的一个死去。

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紫霞观内的燕白发腾地站起身,在皇帝的注视下,又缓缓坐了回去。

燕府中被打晕的燕清辞从昏睡中惊醒,慌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房间外早被老陈和几个不良人高手设了禁制,她奋力拍打房门却得不到回应。少女的心悸感越来越重,巨大的恐惧一点点地侵占她的身心。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无助,无力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眼泪在瞳孔中打着转,像一只可怜的猫咪。

城外天穹上正与星君缠斗的姜御剑招微顿,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

星君同样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想再与他战斗,说道:“到此为止吧。”

姜御没有停下,剑招反而愈发凌厉,冷冷地说道:“如果他死了,更该让你们陪葬。”

这句话里的他们,当然包括星君,包括大总管和蔡让,乃至包括皇帝。

星君被他打的有些狼狈,听到这句话更是心中一惊。

姜御护短,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疯狂到要让所有人为谢周陪葬。

难道他不担心这会引起青山和朝廷的战争,然后被朝廷制裁吗?

星君忽然生出了一丝悔意,他们不该这么挑战姜御的底线的。

但这丝悔意很快消失,星君向后掠去,手中道法频出阻挡姜御的剑招。

这应该只是气话,先不说姜御有没有让众人都为之陪葬的能力,就算他能够做到,待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背后难以想象的后果,也就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事。

星君不想再进行这场无意义的战斗了,谢周就要死了。

还有谁能救他?

大兴善寺内,法显站在静室的木门前,右手落在门把上,准备推开。

今天的他不再是一身僧袍,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

在他的左手,还提着个黑色的头套。

所以更准确的说,这是一身夜行衣,穿着这身衣服的法显就好像要去偷花的贼。

但就在他准备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停下动作,挑了挑眉,发出了一声轻咦。

……

……

死亡是什么感觉?

哲学家们能给出许多或直接或晦涩的解读,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答案。

相比之下,或许像关千云这种数次历经生死的人给出的答案更可信一些。

谢周没有关千云的经历,关于死亡,他的理解没有很多。

幼时乌衣巷中的他有诸葛长安作保,在狂风寨遇到黑衣楼的苦行僧时有道心支撑,前段时间被蔡让和毒咒追杀时有师父留给他的手段防身,谢周经历过很多次危机,但真正的生死危机,一次都没有。

直到今天。

谢周终于知道,死亡并不可怕。

原来在死亡面前,人类的精神会由最初时的恐惧演化为真正的平静,思绪会无意识地散发,变得格外顺畅。

那些发生过的,见到过的,经历过的,记忆尤深的,乃至遗忘的都会在脑海中重现,一层层一幕幕就像白天和黑夜的转换,春夏秋冬的轮回,很普通也很真实。

谢周看到了幼时谢府的生活,看到了金陵的大火,看到了诸葛长安,看到了他和老仆在道观里生活的艰苦,看到了站在窗外跟着念书的孩童,看到了姜御来找他收徒,看到了和师兄在山顶苦读,看到了被东方月明逼着练剑,看到了齐郡孟氏的朋友,看到了关千云骄傲的嘴脸,看到了花小妖的桃花眼,看到了葛桂的悲哀,看到了张季舟的意难平……以及看到了燕清辞的一颦一笑。

生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散发着金光,将他拉入轮回。

金光忽散,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在谢周的精神世界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在外人看来,那道金光还没有彻底落下,他还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闪回。

在这一刻,谢周就好像那只箱子里的猫。

或者生,或者死,生与死同时叠加在他的身上,又或者生与死都从他的身体里消失。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难以形容的状态,也许应该被理解为一种极端情况下的顿悟。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感悟生死。

谁都不知道谢周是否能感悟成功。

但谢周知道,从小到大,从学塾到青山,但凡涉及感悟一类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出错。

黑暗的世界重新亮起了一道光芒,群山的黑暗里有太阳悄悄升起。

金光变得暖洋洋的,耳边的寒风温柔地轻拂,呼唤他的回归。

然后,谢周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就像山间的泉水般清澈见底,平静且淡然。

他将右手虚握。

无数道剑光从他的手中出现,朝蔡让的拳头斩了过去。

接你一拳。

那好。

便如你所愿。

……

ps:箱子里的猫也就是薛定谔的猫,生死叠加大家应该知道吧,不知道请自行百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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