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叙述一遍买货的过程。”
“买货花了多少钱,卖了多少钱,交易的时间地点和方式是什么?”
“为什么选择学府路后巷交易?”
“怎么买的货,怎么联系上的供货人?”
“你确定你没有遗漏什么吗?”
“朱恒亮,我再问一次,你是否保证自己没有遗漏的信息,如果有的话尽早交代,别等我们把证据放到你面前。”
面对朱恒亮这样的“常客”,无论是缉毒还是刑侦都对他们没有很好的办法,因为无论用什么审讯手段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根本达不到和普通嫌疑人一样的效果。陆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唐诚平之前将朱恒亮耗的有些疲惫,再加上“不同问法重复提问”的“烙饼”战术,一旦老猪所说的话有一处和之前不同,他们就能撬开那道裂缝,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惜的是,他的说法从头到尾都是严丝合缝的,时间线和细节都能一一对应,这也是唐诚平他们没有新证据发现之前,认为朱恒亮的口供能够成立的原因。
但很不巧,老猪遇到了陆琰。
在之前还没有实行“重证据轻口供”原则的时候,嫌疑人的供词往往会决定案情的走向和定性,所以审核供词的真假就成为了每名一线警察的必修课。其中一种典型案例就是像朱恒亮这样,无论经历多少轮问询,都能保持冷静而理智的心态叙述事情,看似没有破绽,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这代表着他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抓捕,并且编好了一套完整的说辞“刻入”DNA,在任何审讯情况下都不会翻供说出真话。
这样的情况让很多警察都无计可施,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寻找证据或者其他证人,用铁证让嫌疑人松口。
陆琰心里明白这是一块硬骨头,而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方向去寻找更多的线索,他很确定这件案子的突破口就在这一个小小的毒贩身上。
朱恒亮是硬骨头,那他便是铁板。
“没有了。”朱恒亮翻了个白眼,脸颊上的肉垂垂而动,“你们要没什么别的问了,能不能给我口饭吃啊,警察也不能虐待犯人不是?对了,我要红烧牛肉的。”
陆琰坐的八风不动,眼神直直落在他山根处,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和刻意的威胁,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朱恒亮渐渐感觉到了几分压迫。
这种压力和刚才的唐诚平完全不一样。
在他看来,唐诚平是缉毒队的人,知道他所有的底细和招数,他只需要见招拆招,看情况抖搂一些不足以重罚的线索,又或者是拿着线索要挟以获得对自己最有利的减刑条件就行。他知道自己罪不至死,几年牢饭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可现在这个警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不像是缉毒的人,没穿警服也不能从警衔和警号上推理出什么东西。他审问起来时而沉稳时而又锐利,让朱恒亮应付的很是疲乏。现在他这样凝视自己,视线却不是完全的对视,从脸色也很难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朱恒亮突然有些没底。
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别的线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诬陷了他,才会引得缉毒之外的警察前来。
冷汗淋淋而下,朱恒亮努力的保持着和陆琰“对视”的姿势,脚趾几乎将袜子抠破。
审讯室里一时寂静无声,姜明霜敏感的察觉出了朱恒亮呼吸的变化,脑中飘过滕教授授课的声音。
“面对一直不开口,或者一直开着口的嫌疑人,我们有一种独特的方法,那就是沉静。他沉得住气,你要比他更沉得住,你不能怕他不说,不能怕外面的情况有多焦灼,等到他坐不住的时候,你就成了。”
唐诚平在玻璃后面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牢牢盯着朱恒亮的嘴,祈祷着他快点开口,快点吐出最后的真相。
但朱恒亮什么都没说。
不是他不想不说,是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在陆琰斟酌他的口供是否有什么破绽和遗漏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可除了有一段浑浑噩噩,大概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时间之外,他已经说了所有能说的事情。即便陆琰现在许诺当场放他走,他也抓不住这个机会。
“好。”
听了他的话,陆琰顿了顿,便不再多说什么,给姜明霜递了个眼神,起身朝外走去。
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唐诚平一脸惆怅的看着缉毒队员进去整理口供让朱恒亮签字。他的手在身侧握紧,叹了口气,看向他们:“还以为他能帮你们破破案或者你们能抠出点线索,没想到两样都没成。”
“我并不完全相信他所说的不记得了。”陆琰摇摇头,问道,“唐哥,你们这边抓到的涉毒人员喝酒的多吗?有多少酗酒的?”
唐诚平想了想:“境内的不算太多,毕竟也都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丧命事,不敢太放松警惕。”
“那你觉得朱恒亮作为一个刚刚采购了大批量毒品的人,会不会有心情把自己喝断片?”
“……你是说他在撒谎?”唐诚平懵了一下,脑子瞬间清醒,整个人都要跳起来,“那你怎么不戳穿他啊!”
陆琰没有立刻回答,姜明霜忽然插了句话:“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唐诚平的心思都在陆琰奇怪的行为上,只等着他回答,听见这话点了点头,眼神一秒都没往姜明霜身上多放。
缉毒队这里没有进展,楼上的重案组也是一片死寂。
一个小时之前,汪凌风的邮箱里突然收到一封邮件,里面的内容便是陆琰扩写出来的那个句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
[真聪明,希望你们来得及。]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让在场的人几乎瞬间便动了气,沈远帆更是拍桌子大骂畜生。最后还是孙支队沉得住气,几句训斥按住所有人的急躁,调出所有相关卷宗细细的看。
隋沛那里传来消息,有一个近期刚刚被端了老巢的杰克消失在了陆氏集团的监控范围内,Y国那边的人立刻控制了杰克的亲信审问,但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
陆珏有隐隐的感觉这事其实和杰克并没有关系,只是不抱希望的让手下继续。
整个刑侦队现在都笼罩在一种沉闷急切的心态里,生怕下一秒就听见哪里出现了几具尸体。没人不知道破案最忌讳着急,可他们现在最缺的偏偏就是时间。
晚一秒钟知道关押地点,都有可能害死一条人命。
办公室里,宋展双手交叉坐在桌后,见她进来以为是有了进展,眉头微微松开:“明霜,怎么样了?”
她关了门走到桌前,站的笔直:“宋局,我请求您允许我对嫌疑人进行催眠。”
“你说什么?”
“我请求对嫌疑人进行催眠。”姜明霜解释道,“他说他曾有一段醉酒空白的记忆,陆琰怀疑一名毒贩不可能会纵容自己酗酒,因为那样很不安全,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嫌疑人本身是不吸食任何毒品的,所以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隐瞒了什么,又或者是被人控制着记忆。他现在的状态无论是什么方法都不可能有正规程序下的审讯结果,只有通过催眠才能最快最准确的知道藏匿人质的地点。”
宋展猛地起身:“你知不知道催眠是违反审讯规定的!”
姜明霜预料到他会持强烈的反对态度,不慌不忙的将警官证拿出来双手放到宋展面前的桌上:“我知道。我提出催眠建议,我实施催眠,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我来负责,有什么处分也由我来承担。”
“其他人知不知道你这个想法?”
她摇了摇头。
“你简直胡闹!”在姜明霜的记忆里,宋展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和她说过话,“我告诉你,催眠绝对不行,你现在马上回去,我当你今天没有来过。回去好好研究审讯方案,无论如何让他开口。解救人质方面我会给你申请支援,你不用担心。”
姜明霜毫不动摇地和他对视:“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开口,那催眠为什么不行?”
“你……”
宋展正要好好训斥她,忽然听见敲门声,手一摆,示意她别再多说:“你先冷静一下。”扬声道:“进来。”
看清进来的人之后,姜明霜愣了。
是他。
他站到她身侧:“宋局。”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宋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琰沉默一瞬,“我同意姜副组长的想法。”
“你怎么也!”宋展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她是心理专家不懂事,你是什么?你是刑警,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了,你不知道催眠审讯违反规定而且口供无效吗?”
“我知道。现在催眠是为了得到人质关押地点,至于其他的口供我们会在之后进行正规的审讯。宋局,那是七条人命,如果我们错了或者迟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放到桌上,同时拿回了桌上的另一本证件,“我是重案组组长,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姜明霜刚想开口,手上就被用力塞进了自己的警官证。陆琰甚至都没有转头看她,只用握着她手的力度表明了态度。她看着他的侧脸,缓缓垂下眼睫。
宋展足足盯了陆琰一分钟,长叹一口气,双手撑着桌子慢慢坐下来,偏头不看他们:“人质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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