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跟着老夫人进了门,褚翌大步流星的从屋里出来迎接母亲。
他脸上神采飞扬,像一头年轻的小狮子。老夫人伸出手,他便跑下台阶,笑着喊:“母亲!”
“是九老爷了,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老夫人笑道。
“父亲正在看儿子功课,母亲来的正好。”褚翌接过老夫人的手,扶着上了台阶,“母亲小心。”
屋里就传来褚太爷的声音:“你母亲年轻着呢,又不是七老八十的。”
老夫人从前也来过书房,这次见了仍旧忍不住夸了一句:“这书房布置的倒有些读书的样子。”
随安在后头听见心里偷笑,褚翌看书不出两页就打哈欠,而且林先生一来,他睡得更快更香,还能同时睁着眼睛。所以她帮他抄写功课,而不是拿着书本指出来给他。
褚翌亲自泡了一杯茶端给老夫人,丫头们一见他动手都退到一旁。
褚太爷便道:“儿子的字很有长进。”其他的他也不知道该夸什么,他读书少,有限的几句还是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学的。
见书柜旁边的小几上有几个陶罐看着古朴可爱,咦了一声问道:“这里头是什么?”伸手取了一个,“原来是花生碎啊,那这个是芝麻喽?生的还是熟的?老九竟然好这口,这可是南边儿人的口……”
没等他说完,老夫人的茶碗重重的落在桌上。
徐妈妈便拉着褚翌出来,还体贴的把房门关上。
褚翌甩开徐妈妈的手,大步走到茶房,随安看了一眼徐妈妈,连忙追了过去。
像是不知父母为何吵架的其他少年一样,他焦躁的站在茶房中央,眉头紧紧蹙着,显然又在憋气。
随安知道这不是好兆头。她连忙上前轻声道:“九爷,耳房那边原来有个门洞。”虽然后头砌上墙,可只是薄薄的一层。与其在这里不知道父母为何生气,不如干脆去听一听,了解真相,反正这是在褚翌的书房,房里头的人纵然是夫妻也不会太过分。而褚翌这边,只要个答案就可以了,哪怕这答案其实并不是正确答案呢。
随安说完就低下头去。
褚翌看着她这幅万事在心又万事不管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两个人顺着抄手游廊进了随安住的耳房。
褚翌先将耳朵贴在墙上,见随安站在一旁装鹌鹑,立即伸手把她的脑袋也抄了过来。
随安刚要挣扎,就听墙那边传出来一声:“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姓林的一家住在府里可以,但以后就把这边的院门垒住,让他们从外头行走去。我若是知道你纳了林先生的妻妹,是绝不会同意林先生教导老九的,老九的性格你难到不知道么?他若是知道父亲竟然拿他当掩护去私会小妾……”
褚太爷就气冲冲的打断了她的话:“我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
老夫人不以为然:“我这是防患于未然,我不能等着我儿子的名声坏了,心也被你伤了再来找你算账。”
“你,你,你,年轻的时候就不饶人,当着仆妇下属的面就敢扯我耳朵,都是被我娇惯的你!”
“你不惹我,我不会扯你。”
褚太爷没法,叹了一口气道:“老九也是我儿子,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就是再胡闹也不会拖累了他。再说这事你满可以等我回房再说,你看看刚才你的样子,把孩子都吓着了。”
“你放心好了,他胆子大着呢。要不是为了他,我管你是搂着姨奶奶睡还是搂着一头猪睡!”
“我除了搂姨奶奶,就搂着你。”
随安差点喷笑出声,幸好褚翌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口鼻,费了老大劲儿她才拆开他的手,露出个能呼吸的鼻孔。
屋里的话题已经转到褚翌身上。
老夫人道:“老九前两年就已经出精,我怕被人掏腾坏了身子,一直压着没给他放房里人,你瞧着刚才那丫头怎么样?”
老太爷来了兴致:“你是说我刚进门看到的那小丫头?豆芽菜似得,儿子能喜欢?要不从外头重新买两个,到时候卖了也不可惜。”
“怎么你觉得不好?”
“这倒不是,只是看那丫头倒是知道几分进退。”
“怎么,我儿子还配不上她?这知道进退的你不舍得,难不成要买那些不知进退的回来?”
“你看看你,这话就带着呛药,我不是寻思老九将来脱不了分家出去,身边有几个得力的管事妈妈,他这日子也好过点么……”
“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就这么肯定儿子将来的作为比不上你这个老子了?”
“哎呦你这个婆娘,铁了心跟我犟嘴,小心我晚上回去收拾你!”
偷听的褚翌跟随安纷纷脸红。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老夫人的声音,多了些无奈:“家里伺候的人还少么?值当的大老远拖家带口的弄一个过来?”
老太爷的回答似乎驴唇不对马嘴:“我年轻那会儿原来只是个边镇小将,那是战事多,但都不大也不怎么激烈,靠着逞勇斗狠累迁了军功,忠显校尉,忠武校尉……一直慢慢的这样升,又没什么帮手,家里的事全靠了家里人自己支撑,前头那两个,都是这样累死的,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心神先受不了了……后头又娶了你,人人都说我好福气,一个小小的昭武将军,能蒙皇上赐婚,可我却没敢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福气,你得好好活着,替我看着家里,我呢,在前头必须要打胜仗,要胜得毫无悬念,才能不叫你担忧。我就像一头毛驴一样被人用铁皮绳子赶着往前,没想到竟然真的叫我打败了岭王,收复了旧河山,陛下命人在阵前给我送了帅印,我却觉得那东西烫手,这军功累累,被人看来繁花锦簇,我自己却感觉摇摇欲坠……你真有点喜欢我的啊?”
最后一句,简直神来。
褚翌默默的抿着唇把随安的下巴往上合了合,而后拉着她出了耳房。
他要是再不出去,以他爹娘的聪明劲,迟早能发现他偷听,到时候他爹气急败坏,他娘恼羞成怒,说不定就叫他做了他们俩的出气筒。
褚翌小声道:“不想死的话今儿什么都没听到。”
随安狂点头,今天这事,褚翌暴露了都没好果子,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奴婢?
“九爷,您换件衣裳吧。”
“你这里有我的衣裳?”
随安一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想歪了:“上次您在这里歇着,第二日留下的衣裳莲香姐姐忘记拿走,奴婢洗了就放在这边了。”本来打算回坑莲香一次。
“莲香姐姐问起来,您可要替奴婢周全周全。”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道:“太爷,老夫人,林先生求见。”
话音刚落,又有小厮飞快的来报:“太爷,宫里下圣旨了,请太爷跟老夫人去接旨。”
一个月内,得了两份圣旨,这份圣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老夫人浑身一凛,被太爷拉住手:“慌什么呢,就算卸磨杀驴,也得让驴喘口气儿吧。”两个人出了门,正看到站在院子里头的褚翌,太爷立即笑了:“老九过来,你这又换了一身?不错,看着更精神了。是个大人了,该娶媳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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