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晚的约会又要黄了。”
待徐图挂了电话,林画气呼呼地噘起了嘴。
他已经从电话里听到了,江主管分给徐图的新雇主还在住院,在出院前,徐图负责夜里去医院照顾她两个小时。
周一到周五,周六周日换对方家人来照顾。
这样一来,邱奶奶的时间就要改到白天了,邱奶奶自然乐意。
只有林画不满。
假期都快结束了,他还没找到机会向徐图表白,就连二人单独约会的时间都少。
总是四人行或五人行,陪徐图照顾三位老人。
而且在他家的时候,还有林墨言这么个大灯泡,随时插在他和徐图中间,比马路上的红绿灯还显眼。
徐图飞快地瞥了一眼正背对他俩的林墨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小声道:“来日方长嘛。”
“什么样的新雇主啊?听起来不好整的样子?”林画蹙眉问。
徐图说:“年纪不大,50几岁,刚做完第二次乳腺癌手术,人很虚弱,她是单身,家里的兄弟姐妹只能周末和节假日去照顾她。”
“50几岁单身,还乳腺癌…听起来蛮惨的。”
林画捋着下巴想了想,对徐图说:“晚上我陪你过去吧。”
徐图不太愿意,“你才从医院解放,又要去医院那种地方,合适吗?”
林画好笑,“你也跟我爸他们一样迷信?”
徐图拨了拨刘海,“就是觉得你该注意些。”
林画凑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说:“没听过否极泰来吗?”
徐图觑着他,“就怕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啪——
林画当即给了她一记爆栗子,“还说我乌鸦嘴,我看你才是。”
“我错了!”
徐图捂着额头,诚挚道歉。
林画双手背背,又勾着腰凑近几分,“那就罚你晚上让我陪着去医院。”
徐图破颜一笑,“这是罚啊?”
“那你想我怎么罚你?咬你一口吗?”
林画张开了嘴巴,作势要咬她耳朵,吓得她立马躲开。
“你是狗吗?”
“咳咳!”
林墨言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嬉闹,不动声色地向林画招了招手,“快过来帮忙。”
林画冲徐图撇撇嘴,就过去继续打下手了。
徐图笑笑,然后翻开江主管发来的消息,查看新雇主的背景资料。
“魏胜男,53岁,单身,无儿女…于三年前检查出乳腺癌,属浸润癌,已进行过一次手术,今年发现癌细胞转移,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目前正靠着辅助放化疗和靶向药物治疗在延缓生命。”
“浸润性乳腺癌很容易出现局部的浸润和转移,恶性程度相对较高,她都进行过二次手术了,只能祈祷上天垂怜。”
徐图曾在妇科轮班过,对于乳腺癌还是有些了解的。
乳腺癌从大的类别来分,主要有非浸润性和浸润性两种。
前者又称原位癌,通过手术切除病灶,是有可能治愈病变的,再结合术后辅助靶向药物治疗、内分泌治疗,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后者就只能靠手术和辅助治疗来延缓患者的生命,要治愈难度很大。
“不过这位魏嬢嬢已经两次手术了,如果积极治疗,还是能…多活几年的。”
“她现在是在哪里治疗呢?”
徐图继续往下翻,跟着就瞪大了双眼,“一医院?”
“唔…妇科和皮肤科隔得还是挺远。”
当晚七点过,徐图就带着跟屁虫林画来到了魏嬢嬢所在的病房。
“你好,我是‘盐都人一家亲’的养老护理员徐图,将负责魏女士接下来一年的护理工作。”
“你好你好!希望我还能活过一年。”魏嬢嬢笑着打趣。
“姐,你在乱说啥呀?”
魏嬢嬢的妹妹嗔了她一眼,就热情地接待了徐图和林画,并疑惑:“还买一送一?”
徐图哑然失笑,“他是我朋友,开车送我过来的。”
林画笑着接话:“就当是买一送一吧,这几天我负责给你们当司机。”
魏嬢嬢还需要在医院住院观察几天,之后每周都要来复查一次。
“那可太好了!有大帅哥当我司机,我赚到了。”魏嬢嬢粲然一笑。
这个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就像雨后阳光,让徐图和林画顿时忘了,他们正身处医院病房,更忘了眼前这位面容憔悴的阿姨是一位经历过两次大手术的癌症患者。
“魏嬢嬢挺乐观的。”
初次见面,他们只在病房待了一个小时,主要是进行一个相互认识,好让徐图进一步了解魏嬢嬢的情况,饮食、作息、日常习惯等等。
徐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就怕人前乐观人后叹气。”
“做给别人看的,不想被人担心?”林画问。
徐图点点头,“我之前也照顾过几位上了岁数的癌症晚期患者,其中有两位老人不想儿女们担心,总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乐呵呵的样子,但一转身就偷偷抹眼泪。”
“我以为他们是在畏惧死亡,后来才知道,还有很多事比死亡更让他们揪心。”
“其中一位老人和女儿的关系一直不好,原想等退休后,再来慢慢修缮彼此的关系,哪晓得,临近退休前发现自己患了晚期肝癌,剩下的时间都在抗癌。”
“人一旦生病了,尤其是重大疾病,就很难分心去做其他事情了,那会儿他为了控制住病情,好跟女儿敞开心扉地聊一次,很积极在治疗,也很配合我的护理工作。”
“可…还是走了,特别突然……”
徐图吸了吸鼻子,“到最后也没跟女儿好好谈一次。”
林画不解:“只是摆个龙门阵而已,半小时一小时不就够了?”
“积压了一辈子的话,不是半小时一小时就够的,而且也不是时间的问题,怎么说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吧。”徐图说道。
“有时候,父母与孩子间的心灵沟通,连谈判专家都没法找到切入口。”
“哈哈哈……”
林画冁然而笑,“你说的没错!”
“就像我始终无法说服我爸,我不是个渣男,他完全可以放心让我跟你在一起一样。”
徐图揉了揉鼻子,脸颊微红,“我也始终没法说服我妈认可我现在的工作。”
“嗨!”
林画发出了似是叹气又似是无奈的声音,“就像你说的,来日方长吧。”
翌日夜晚,徐图和林画再次来到魏嬢嬢的单人病房,开启“买一送一”的护理工作。
“魏嬢嬢,你吃过晚饭了吗?”
徐图来到床边把魏嬢嬢扶来坐起,林画则负责摇床。
兴许是才做完化疗,魏嬢嬢看起来很憔悴,脸色异常苍白,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昨晚没有靠近床边,徐图没能将魏嬢嬢瞧个仔细,现在凑近一看,徐图终于能看清魏嬢嬢的容貌了。
兴许是长期遭受病魔折磨,她看起来不比70岁开外的邱奶奶年轻。
不过,尽管她一脸病容,但还是难掩其姣好的五官和线条流畅的脸型。
徐图猜想,生病前,魏嬢嬢一定很美。
坐好后,魏嬢嬢先是向二人颔首表达了谢意,然后对徐图说:“我想吃小龙虾。”
“呃……”
徐图骤然愣住。
林画忙问:“小龙虾灌汤包可以吗?”
“还有小龙虾灌汤包?”
魏嬢嬢眨巴着大眼睛,“是怎么灌进去的?”
“这…有点超纲了。”
林画笑笑,又道:“如果你想吃,我现在去买,不过口感偏清淡,不晓得你吃得惯不。”
“能有蔬菜白粥清淡吗?”魏嬢嬢冲他眨眨眼。
“那我这就去买。”
林画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嘿!你男朋友真不错。”
魏嬢嬢又向徐图眨了眨眼睛。
徐图觉得她这双眼睛真好看,顾盼生辉,抹去了她脸上不少病色。
“还不是男朋友,观察期。”徐图含笑坦言。
“嗯,工作还要试用呢,更何况是另一半。”魏嬢嬢莞尔点头。
徐图笑笑没说话。
魏嬢嬢又道:“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做,一旦追到手了,热情就会减掉至少三分之一,好比我们在商场看中一件衣服,买回家后,那股子新鲜劲儿就没了。”
“所以你有顾虑很正常,不仅正常,还很明智。”
她拍拍徐图的胳膊,坐直了一些,“帮我梳一下头发吧,有帅哥在,我想打扮好看点。”
“哈哈!没问题。”徐图笑着应道。
“不过,我梳头的手艺不太好,只会扎啾啾或者丸子头。”
“就丸子头吧,我都没几根头发了,你也编不出花来。”魏嬢嬢笑着说道。
闻言,徐图这才注意到,经过几次化疗后,魏嬢嬢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头顶还有几块都能看到头皮,于是她尽可能把这个丸子头梳得蓬松。
“真好看!比我妹妹梳得好看多了,她只会给我整贴头皮的大光明。”
魏嬢嬢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徐,麻烦你把抽屉里的化妆包递给我,我化个妆。”
“哦,好。”
徐图随即翻出她的化妆包,问道:“要我帮你化吗?”
“不用,我现在这副模样太考验手艺了,自己给自己化习惯了,知道怎么弄好看。”
魏嬢嬢笑着摇摇头,然后哼着歌为自己涂脂抹粉起来。
徐图就坐在旁边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画,画上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太行花,白花绿蕊,叶片葱茏,凌云于百尺悬崖之上,生命力顽强,倔强地迎风绽放。
她的乐观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彻里至外的!
徐图心想。
“魏女士,您的‘帅团’外卖已到,请接收。”
等到魏嬢嬢化完妆,林画也已拎着小龙虾灌汤包回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魏嬢嬢放下眉笔,冲徐图意味深长地一笑,宛如云岫开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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