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好半天的三个人,才被大发慈悲的陆槐叫了进去。
陆槐早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长凳上,他端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茶壶早已空了。
陆管事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道:“寺庙人少,估摸着小沙弥一时忙不过来,忘记了添水,我这就去灶房要一壶。”
“不必麻烦了。”陆槐拧了拧眉心,被吵醒的后遗症还没有散去,他没想到游璟敲门扰他也就算了,连庄青如也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丝毫没有顾及什么男女大防。
他在心里默默地给庄青如加上一条“性格豪爽”的记忆后,将茶碗倒扣,放回原处道:“你们先说说找我何事?”
不大的禅房里塞了四个人,显得格外拥挤,游璟和庄青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其实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游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长兄,自诩君子风度,大早上闯人家房间这样的事,有些失了风度。
庄青如则是因为看到了陆槐穿着中衣、半梦半醒的模样而尴尬,活了两辈子,她还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衣衫半露、睡眼惺忪,一副被蹂躏了的表情……
“咳咳!”她假装气愤地扭过头去。
陆槐见状,无奈道:“游兄,不如你先说罢?”
被点名的游璟假意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再次道歉,“我并非有意扰你清梦,实在是昨天晚上出了大事。”
“什么事?”陆槐说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话锋一转道:“跟官府有关?”
“你怎么知道?”游璟面露诧异,“昨天晚上正仓遭了歹人,守卫正仓的三十四名差役被杀,此事惊动了整个彭城县,据说那些歹人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杀了人后往云龙山方向来了,祖母担心你们的安全,特意叫我来接你们回去。”
他来时,云龙山已经有些乱套了,差役们忙着巡逻保护,挨个搜查。
也就是这里僻静,暂时没找来罢了。
原本这次祭祀游家是准备让游璟过来的,奈何他不喜欢同官府的人打交道,便寻个借口推辞了去,哪知道终究还是要跑这一趟。
“正仓三十四名差役被杀?!”陆槐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游璟心有余悸道:“整个彭城县都传开了,据说那些歹人是趁夜色闯进正仓的,起初被差役发现打了出去,后来实在不甘心,便在夜里伺机报复,连杀三十四人,我来时路过一趟,整个正仓已经戒严了,那一具具抬出来的尸体,确实惨不忍睹。”
彭城县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大的命案了,尤其是这一次还正大光明对官府的人出手,因此整个县城的人都被惊动了,许明府得知消息后,已经连夜赶了回去。
“这不可能!”庄青如插嘴道:“我们同他们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了他们?”
那可是三十四条人命,怎么能如此轻贱?
“歹徒杀人哪里需要什么恩怨?”游璟顺着她的话道,说完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方才说,你们?”
陆槐见状,也不隐瞒,开门见山道:“昨天日落之后,我们和陆伯一起去了一趟正仓。”
“好好的,你们去正仓做甚?”游璟这下子真的惊讶了,“他们口中的歹徒竟然是你们?”
“去的确实是我们,但取走那三十四条人命却不是我们。”陆管事也惊讶于这件事的严重性,解释道:“正仓里的差役并非寻常武人,我与他们交手时发现他们拳脚功夫尚可,因此选择了退让,什么歹徒能在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
里面的差役足有两百人之多,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三十四条人命绝非易事。
游璟先是沉浸在他们去当了贼的震惊中,而后冷静下来道:“你们的意思是有人栽赃嫁祸?正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槐和庄青如对视了一眼,前者点了点头,后者立刻明白了,“其实这件事因我而起…… ”
她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略过梦中的那些不可说之事,基本上和陆槐知道的差不多。
随着他们发现的线索越多,这件事变的越来越复杂,游璟好歹是游家的人,在可以信任的情况下,他们需要助力。
“昨天夜里我巧遇了上官鸿,从他的口中得知,许明府家中确实出现了好几位神都来客,他们在密谋对商户下手。”庄青如又将昨天夜里的交谈说了一遍,“这件事恐怕彭城县的大半官员都被牵扯其中。”
若无人遮掩,正仓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县令能动的了的。
她本以为庄家所遭受的是一场谋财害命的诡计,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他们家的苦难了,还是一场牵连甚广的阴谋。
其实昨天夜里她回来之后,便想找陆槐商议此事,但又记着他身体不好,实在不宜打搅,便忍到了现在。
她自己却一夜没睡,天一亮便起床了,寻了个竹篮,一边去山里挖些草药,一边等着陆槐醒来。
这不,刚一回来发现他厢房的门开着,她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这么一说,正仓之事定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游璟道:“那些人又为何而死?”
“游兄,你可知死的那些人是什么人?”陆槐问道:“他们是负责哪一方面的?”
游璟摇摇头道:“我去的时候只看见差役们抬着尸体出来,其他一概不知。”
他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邱县丞也在,据说他的妻弟也被杀了。”
庄青如猛地抬头,“你说什么?邱县丞的妻弟?那个唤作赵三郎的?”
“他姓甚名谁我倒是不知,但确实是邱县丞的妻弟。”游璟蹙眉,“据说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毙命,也不对啊,按照你们的说法,昨天晚上正仓闹那么大动静,他怎么能睡的着?”
这么捋下来,游璟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许多事。
“是我下的药。”庄青如喃喃道:“我为了进正仓,喂他们吃了毒药,扮作他的手下混了进去。”
陆管事插嘴道:“可你不是说那毒药是骗他们的吗?”
“是骗他们的,那药只会让他们腹痛一段时间,那赵三郎是因为喝多了酒,意识不清醒,我便让他多睡了一会儿。”庄青如道:“可是为什么要杀他们?莫不是,莫不是…… ”
莫不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叫人发现了,以此招来杀身之祸?
眼见庄青如陷入迷茫,陆槐突然开口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游璟回道:“听说是丑时三刻。”
“也就是说在我们举行雩祀的时候。”陆槐看向面色苍白的庄青如,沉声道:“从我们离开到他们被杀,也中间也只隔了一个半时辰,而那时候正仓混乱,想调查一件事没那么容易,更不用说这一次死了这么多人。”
庄青如的脸色稍稍好看些,“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死另有隐情?”
“不错。”陆槐道:“我总觉得这三十四人有一定的联系,会不会有人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要知道正仓由彭城县和朝廷派下的人一同管理,并非一人的天下。”
他将目光转向陆管事,“我记得你说过那丘将军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若此事放在他身上,有没有这个可能?”
陆管事深吸一口气,“可能性极大,其实昨天夜里雩祀结束之后,我按照阿郎的命令去寻了一趟许明府,他们果然有所图。”
依照陆槐的指示,陆管事在雩祀结束,并将陆槐送回去休息后,去了许明府住的地方。
那时候,正仓失事的消息还未传传到这里,许明府等人也回到了禅房休息。
除了几位致仕的老臣,许明府的地位是最高的,他所住的院子也是最大最齐全的,陆管事很轻易便能寻到。
凭借着好身手,他躲过了守夜的差役,来到了许明府的禅房。
许明府的禅房灯火未熄,除了他之外,里面还坐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他认出的、那位丘将军的下属。
那是一个脸上带疤的胡人,身材高大,面容可怖,光是坐在那里便叫人心生畏惧。
“正仓之事绝不能传出去!”刀疤男子铜铃般的眼睛环顾了四周,肃声道:“孙郎中说那几个人往云龙山、也就是咱们之前待的客栈去了,客栈里的人必须彻查一番。”
“可是,此次来人都是达官显贵,若是强行调查,只怕叫人起疑。”许明府小声道:“我已抽调了不少差役,叫他们以保护为由,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客栈是否有人出去,只是现在还未有消息回来。”
“你应该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刀疤男子毫不留情地提醒他,“此次求雨,若是下了一切尚有转机,若是不下,正仓的窟窿你要如何弥补?还是说你要出来认罪,说里面的粮食都被你给贪污了去?”
许明府不吓的敢再说话。
刀疤男子又道:“方才我接到孙郎中的来信,正仓那边已经处理完毕,若是你这边不快些找到贼人,那么下一步,正仓便只能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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