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鲲鹏巨口,那根长须便自己松开,谢源诚立时行动自如。
他稍稍将心定下来,鲲鹏既然将自己投入口内,必有其用意。
自己此刻却不必枉费气力出去,鲲鹏若是不准,他即便再厉害十倍也决然出不去。
谢源诚拿定主意,接着施展避水诀,在海水中游弋开来,他越行越是惊奇。
方才在寻找鲲鹏之际,方圆万里之内连一个活物也不见,想是海内生灵都惧怕鲲鹏威压,自己躲得远远。
而在鲲鹏口内,有无数海兽妖禽行走飞翔,有许多生得形容古怪奇特,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物种。
好一个鲲鹏,仅这口中,倒似是自成一小小世界。
谢源诚正闲游间,忽觉远处有一巨兽急速游来,他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这章鱼也有六七丈身长,八足张开,便是几十丈方圆。
这附近并无一个活物,眼见这章鱼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谢源诚心道,这章鱼也知我刚来,眼见是欺生。
他心意一动,口中默念上清仙法,一阵仙光飘过,摇身一晃也成了一只八爪章鱼,个头比将来的这只大出数倍不止。
如今谢源诚早忘了本我界不能变化之事,此时变为章鱼,却又想了起来,自己也是一惊,原来鲲鹏体内却不受此限。
对面那章鱼见谢源诚化作同类,忽地停住,一双眼睛瞪圆,似是不敢相信面前的事情。章鱼向来多疑,他思索片刻,张口说话,声音如金铁相磨,难听至极:“你定是从里面出来的!”
谢源诚一愣,什么里面外面?他也学这章鱼,嘶哑着声音,回道:“怎么,不行吗?”
章鱼听面前这人开口承认,似是惊愕万分,张开大嘴呆住,然后掉头便跑,丢下一句:“不知羞耻,出来欺负人!”
这是怎么说话?明明你冲过来要欺负我,怎么变成我欺负人了?
谢源诚摇摇头现了原形,心中有了底气,他这一身变化术,结合和人皇秘术、上清仙法和悟空、杨戬的一些招式,确是障眼蒙蔽的好手段,只要有这本领在身,便是龙潭虎穴自己也敢闯上一闯。
听这章鱼的语意,里面似乎是厉害人物的地盘。
此时自己却是身不由己了,鲲鹏将自己丢了进来,必有玄机!
只不知他的肚子里面,会有什么造化等着呢?
鲲鹏之口,怕不小于千里狭长,谢源诚向纵深处游去,路上亦有不少海兽,却都修为不高,如那大章鱼刚刚触及天仙,已可在此地称王称霸了。
入内越深,怪兽越多,谢源诚看得眼花缭乱,不仅心想,这些怪兽自哪里来的,鲲鹏威压甚重,自外入内只怕可能不大,难道这些都是从他肚子里吐出来的?他单单一张嘴便有如此之大,整个身躯,只怕几万里不止了。
辽阔的海道变得越来越窄,由内而外的水流也越来越急,寻常海兽已难以在此处停留,但仍有许多前赴后继,逆流而上,即便被那激流卷回千回万回,仍锲而不舍。
前方,便是鲲鹏的咽喉。自前方宽不过百丈的咽喉中,不断有激流涌出,在湍急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可见许多幼小海兽,似是乍出生一般。
有许多海兽一出咽喉,便恰好落入那些逆流而上的海兽口中,可怜初生之命,就此夭折。
此刻,谢源诚对这样生死轮回之事,亦唯有慨叹而已,同为苦海舟上行,谁又能救谁?他目测这咽喉大小,却想起了那日海上初见鲲鹏的一刻。
那日鲲鹏仅露出数百丈大小,便令自己叹为观止,今日一见,原来那不过是鲲鹏的一个喙尖而已。
谢源诚的避水诀与御水神通已应用熟练,那避水诀在平静水中最是好用,缓缓而行,水波自动分开,施法者如履平地。
而若水流甚急,行得快些,避水诀却往往避不开水,速度太快便冲到了水中。故在此处,正合用上那善借水势的御水神通。
御水神通乃是祖巫共工的看家法宝,身陨之后自然传给了颛顼,谢源诚虽远远比不上那祖巫共工,能用御水神通翻江覆海,但如今一身本事,在水中行动自如却也游刃有余。
不多时,谢源诚已将行到了咽喉洞口。
他这般行走自然不如径直自空中飞过来省力,但念及鲲鹏体内恐怕处处是水,这御水神通熟练几分,应无坏处。
此地水流更急,已无海兽能自外面冲到此处,迎面而来的初生海兽汹涌而下,他不愿伤人,只闪躲避开。
一入咽喉,一股森然之气迎面而来,便是冰水也没有这般寒冷,谢源诚谨慎为先,将玉斧持在手中,又行了几步,果然一个怪物拦住去路。
这怪物,也有七八丈高下,一张人面巨脸惨白,脖颈以下却似是豺狗腰背,再向下看去,又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蛇尾盘在水中,权当脚足而立。他背后两张形如蝙蝠一般的血肉翅膀,两只长臂各持一柄青色长刀。
谢源诚见这怪物,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那犀牛精手下的小妖生得倒差不多,只是体型悬殊差了十几倍。
怪物见一白衣书生上来,一言不发,挥刀便砍。
谢源诚一斧迎上,一柄长刀顿时被斧背磕飞。
怪物大吃一惊,急忙退后几步,伸手召回那柄长刀,然后双刀并拢放在身后,将手臂一挥,示意谢源诚入内。
此怪名叫化蛇,乃是专门在此司职守门的,鲲鹏口中若有怪物想入腹中,须先接他三刀,才得入内。
此规则乃是鲲鹏定下,只因鲲鹏腹中乃是凶险之地,修为不够者入内,与找死无异。
化蛇在此守了几万年,至今为止能接他三刀的也寥寥无几,胜过他的更是一个没有。
哪知一个不经意间,他使出五成力道的一刀却被人磕飞,怎能不叫他吃惊?
谢源诚见化蛇倒也有礼,还之一笑,便向内移步,口中问道:“你可有子嗣流于世间?”
化蛇一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回道:“此语何意?”
谢源诚道:“不过在外面见到一物,与你生得极为相似,故有此问。”
说完便径直前行,留下化蛇一头雾水,喃喃道:“在外面,外面。。。这孩子竟出去了?”
他再看向书生时,谢源诚已行出了几步,这一眼瞥见书生手中的玉斧,又是一惊,这小子。。。怎会有此物?
谢源诚自然不知化蛇的反应,他向前行去,海水越来越浅,也越走越是宽敞,攀过一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又到了一方天地中。
他心中不解,此处无水,那鲲鹏咽喉处急流滔滔不绝,又自何处来的,他哪里知道,那化蛇的神通便是专门招水。
眼前好一处所在!这方天地中造化灵气浓郁至极,居于此地修炼,只怕比天地本界强出十倍不止。
虽是鲲鹏之腹,却半点腥气也闻不见,穹顶密布无数明珠,将此处照的犹如白昼。
地上山川河流清晰分布,草木茂盛,扎根之处竟是真真切切的土壤。
这鲲鹏倒也有趣,身躯之内竟建了一个洞天福地,看来他却是面上寂寞,其实内里热闹得很!
谢源诚深吸几口清气,只觉浑身舒坦之至,便展开身法,在空中飞纵起来。
乍一行便觉别扭,此地晴空无云,却难施展腾云术,只靠纵地金光一掠而过,只觉沿途美景数不胜数,奇花异草俱都是没见过物种,珍禽异兽个个叫不出名头来。
他行着行着心中纳闷,此地无云,那自然便无雨,这许多草木又如何灌溉生长?正想着此事,只见天上稀稀落落便掉下了雨点来。
他心中纳闷,收了手段,落在地上,见地上一处村落,房舍高大整齐,便寻路走过去。沿途不时可见妖禽猛兽,却温顺异常,彼此并无丝毫争斗之意。
行着行着,见路旁田垄中有一男子劳作,便唱个诺道:“老哥,这里问个讯儿。”
那男子回首看了看谢源诚,道:“咦,你是人?”
谢源诚自入了界内,奇怪的事儿见的多了,便笑道:“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男子道:“看模样举止与人类无异,可你身上有五行气息,我倒也说不准了。”
谢源诚问道:“老哥见识倒广。”
男子呵呵笑道:“你初来乍到吧,此地中人,哪个见识不广?”
谢源诚暗道,这话却说的不小,便道:“确是初来乍到,难不成这五行气息甚是难得?”
男子摇摇头道:“此地并无几个有这等本事,想来外面变化颇大。”
谢源诚惊诧:“那老哥在何处见到的?”
“自然在鲲鹏腹外见到,细细数算,却有几万年没出去了。”
男子答的平静,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光芒。
谢源诚如遭电殛,几万年?
看这男子也只三十左右岁,竟是个万年老妖!随即稳稳心神,笑道:“老哥说笑了,若是几万年,连石头怕都化了。”
男子道:“骗你作甚,那时天地间巫妖大战,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与他们倒也打过些交道。”
谢源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男子绝非常人,否则岂能说的如此确凿,当即正色问道:“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哦,我叫赤松子。”男子道。
赤松子?“哇!”谢源诚大叫一声,“你是雨师赤松子!”
赤松子淡定问道:“嗯,你怎知道?”
谢源诚叫出他的来历,他也不甚惊奇,便如天下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动心一样。
可此时谢源诚心中电闪雷鸣,不论《西游记》中、还是《封神演义》,其中并无赤松子的存在,但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
“赤松子,上古神人,相传为神农时代雨师,后炎黄相争,隐世不出。。。”
怪不得,怪不得《西游记》中有风伯风婆,有雷公电母,然布雨时却只由四海龙王代劳,原来那天地并无雨师,只是他舍却大任,隐遁在鲲鹏腹中,又为何故?
正说话间,天空雨势渐大,远处白烟蒙蒙,唯独赤松子身周数丈范围,却无一滴雨落下。
谢源诚问道:“你既为雨师,这场雨可是你落下的?”
赤松子淡淡道:“我自从到此,便从未管过雨事。”
“那这——”谢源诚手指天上滂沱雨点,“是何人所为?”
赤松子将手一招,远处袅袅婷婷飞来一只巨鸟。
此鸟身长三丈,浑身漆黑,头大喙尖,单这一个脑袋,便足有一张方圆,长相看起来颇为喜人。
“此鸟为我所养,名曰商羊,但需雨水,我便着它去。”赤松子道。
谢源诚在回忆中仔细搜索,商羊似乎也是与雨水相关的古代神鸟,却不记得有何典故了。
商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赤松子,竟张口道:“金箍,笨金箍。”
赤松子忙喝止商羊,道:“它孩童心性,你莫在意。”
谢源诚自然不以为忤,心中却埋下了一个念头,这商羊定见过马逐!
而且,从“笨金箍”三字中,它似乎知道些什么往事,不然,这“笨”字从何而来?
赤松子见谢源诚不语,放下手中农具,道:“远来是客,请到寒舍一叙可好。”
谢源诚抬眼看了看赤松子。
赤松子虽与他说话,目光却始终望向天际,换做旁人,怕是认为这人眼高于顶,但赤松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却觉得再寻常不过。
天下万物,入不得他眼才是正常,赤松子此人,不简单。
谢源诚道:“好,那便叨扰了。”
二人一鸟,沿着田垄缓缓而行,路上泥泞不堪,赤松子也不闪躲,一双布履任由泥水浸泡,谢源诚自然也跟在赤松子身后,也学他一步一步在泥坑中行走,脚上泥污却也不去管它。
商羊在最后,尖尖地又道:“笨蛋金箍,笨蛋金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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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悟空和李应两个,在海面守候良久也不见谢源诚出来,初时二人还能凭他的气息,感应得知谢源诚就在海底,便耐着性子等候。又过了一会,不料他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
李应皱眉道:“可会有事?”
悟空笑道:“你师尊若就此出海,我反倒失望。此番消失,定是逢上了鲲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却也不必担心了。”
李应道:“但愿是场造化。”
悟空道:“既如此,你我也不必在此候着了。”
二人驾云飞往存天洞,寻那刚刚被谢源诚收服的犀牛精,继续经营此界大业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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