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来临,首先下了一场泼盆大雨,次日一早,气温便更加热了起来。
姜圆圆最怕热了,她每天衣裳都会汗湿好几次,只能待在阴凉处,手里的扇子打个不停。
楚景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从五月之后都是用井水擦洗身子,从来不用热水,每日散值回来时整个人身上也是有一股汗味,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擦洗。
他爱干净,姜圆圆很满意,但盛越看在眼里却不是滋味,夜里让人送了两桶冰来。
冰价贵,就连酒楼里一碗冰镇过的樱桃都要卖二钱银子,这两桶冰的确是有些价值不菲了。
但既然盛越送了过来,已经摆在了屋子里,感受着久违的清凉,姜圆圆舍不得还回去了。
楚景也长吁出了一口气,见她发呆,将她的腰身揽住抱到自己怀里来,“这次不热了。”
他想做什么,姜圆圆自然是看得出来,于是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
子时的更声响起,楚景帮姜圆圆擦完身子,才抱着她入睡。
天将亮时,院内小黑小白突然狂吠不止,有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楚景立刻起身披上外衣,执剑以待。
姜圆圆也被惊醒,她慌乱地穿好衣裳,想要出声,却见楚景摇了摇头。
院子里有人,还不止一个人!
察觉到这件事,姜圆圆的后背霎时被冷汗沁湿,她捏紧了被子,目光紧紧落在楚景宽厚的背脊之上。
下一刻,门被撞开,约莫五六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从屋外冲了进来,出手极快,皆是冲着人的命门来的,楚景迅速避开一个黑衣人的攻击,然后与他们缠斗在一处。
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隔壁的吉祥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一见屋内这番景象,差点儿魂都吓散,忙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她这一嗓子,将隔壁几户都惊了起来,这时候,隔壁白家似乎有人出去报官了,还有人在撞门,想进来帮忙。
黑衣人自然不能让人破坏他们的计划,一个人挥刀向着门外跑去,楚景将他拦住,但双拳难敌四手,他的左手手臂上负了伤。
姜圆圆咬咬牙,摸出楚景送她的小匕首,然后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猝不及防被刺到腰间,楚景见状立刻趁着他吃痛的瞬间将人了结。
姜圆圆对外大喊道:“都别进来!快去报官!”
吉祥泪眼迷蒙地看着屋内乱象,咬了咬牙,也从厨房拿了菜刀冲过来,不过却被黑衣人刺了一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黑衣人已经倒了两个在地上,但还有四个人,他们的目标主要在楚景的身上,但姜圆圆如此碍事,于是有一个人过来想先杀了她。
楚景将姜圆圆护在身后朝着门口的方向去,然后将她推出门外。
刀光剑影之中,楚景在杀了第三个黑衣人的时候,肩上又中了一剑,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衣人时,屋外才有脚步声响起,姜圆圆原以为是官府的人,却不是,盛越的人比官府的人更早到。
盛越带的人多,两三下就将最后一人活捉,此时楚景也已经力竭,他最后看了姜圆圆一眼,确保她还是安全的,这才闭上了眼睛。
盛越忙让人将他的穴位封住止血,见姜圆圆无碍,便先带着楚景离开了。
这时候,屋外的邻居们也都冲了进来,何氏见姜圆圆一身都是血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又见盛越一群人将生死不明的楚景带走了,没人管她,连忙又是招呼人背着姜圆圆去医馆,又是去看吉祥怎么样了。
姜圆圆没有受伤,但她此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没看错,刚才那一群人都是冲着楚景来的,若不是她拖累,楚景本可以不用受那么重的伤,她都看见了,楚景的肩上被贯穿了一剑,还有不知多少刀,砍在他的身上。
到了医馆,姜圆圆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吉祥背上被砍了一刀,有些严重,需得在医馆住几日观察。
姜圆圆付了药钱后就在何氏与郑小娘子的陪同下先回去了,官府的人已经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收拾妥当,甫县令心细,还让人将屋里的血迹先冲了一遍,饶是如此,姜圆圆还是被这冲天的血腥气熏得干呕了一下。
何氏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唉,这段时间这些盗贼实在是太猖狂了,不过你人没事就好,你先歇着,我帮你把家里收拾收拾。”
姜圆圆谢过她的好意,自己收拾了起来,等到收拾得差不多时,天也大亮了。
她擦了擦汗,然后启步去了盛越落脚的客栈。
早就猜到她会来,盛越在等她。
“你可还好?”
姜圆圆垂下眸,“我无事,他呢?”
盛越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他有事,有很大的事!你也看见了,想要他命的人很多,一不小心你也会被连累进去,而且他在这里没有人保护,像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你若真的明白,就应该让他跟我走。”
姜圆圆没有答话,她现在只想看看楚景是否还好好的。
屋内,有几个大夫正在忙碌,姜圆圆只在外面看了一眼,看见楚景苍白的侧脸,她的心间便难受到无以复加。
盛越坐在一边,看了她几眼,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劝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让她先看明白,再决定怎么做吧。
等到几个大夫出来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姜圆圆走进屋子里,里面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楚景的上身赤裸着,绑着白色的纱布,隐约还可以看见肩上那一块渗着血。
他的脸色很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好像陷入了沉睡。
一旁的盆里,是全被血浸透了的布。
姜圆圆的眼前模糊起来,她握住楚景的手,泪无声滑下,渐渐模糊眼前人的脸庞。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擦干泪,往外走去。
盛越问,“你看见了,现在还想让他留下来吗?”
姜圆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现在无法说出口,她需要时间缓一缓,“我明日再来看他。”
话说完,她顿了一下,“明日,我再告诉你。”
姜圆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她将院门关上,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楚景必须要走。
几乎是睁着眼到天亮,姜圆圆次日洗了把脸,先去医馆看了看吉祥,见她已经醒了,陪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去看楚景。
楚景还没醒,不过性命已无大碍。
盛越在用早饭,见姜圆圆的脸色难看,问道:“一起用一些?”
姜圆圆在他的对面坐下,立即有伺候的人为她盛上一碗小米粥。
姜圆圆没有胃口,她问盛越,“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和姜圆圆讲,但见她眼眶红肿的样子,盛越还是道:“他们是你生我死的仇家,换句话说,要么表哥回去杀了他们,要么在这儿等着被杀。”
姜圆圆大概明白了,她喝了口水,抿了抿干涸的唇瓣,“你们什么时候走?”
闻言,盛越道:“越快越好,随行都有医师,自会照料好表哥的伤口。”
盛越也不是一个要拆散这对夫妻的坏人,他苦口婆心道:“我喊你一句嫂子,是因为我哥真心喜欢你,但是……我与你实话说,他的婚事不能由他自己做主,若你与他一起去京城,他的未婚妻颜面何存?表哥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你进门,除非你……愿意做妾室。”
盛越摇头,“但表哥已经与你在此地成亲,贬妻为妾,此举又多么荒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主动放手,让他离开。”
他们都没有错,楚景失忆,不知自己有未婚妻,对姜圆圆是真心爱护,姜圆圆亦不知楚景有这么多的不可为、不能为,种种之下,他们的结合,在一开始,就错了。
清泪滑下,姜圆圆决然道:“好,你们走吧,我绝不纠缠。”
她道:“楚景已经帮了我很多,我虽不舍他离开,却也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置他性命于不顾之人,你们走吧!”
盛越不放心道:“你写下一封诀别信,不然表哥定会回来寻你,信写好后,待他醒了我自会给他看,只要他死心了,就不会再回来。”
侍从递了纸笔来,姜圆圆写下一封诀别信,里面写清了她是如何贪生怕死,又是如何果决地舍弃两人之间的一切,然后交给盛越。
她再去看楚景最后一眼。
沉睡着的男人呼吸轻而缓,姜圆圆触碰他的脸颊,轻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有一颗泪滑下,印在楚景的脸颊上,苦咸而又冰凉。
床上的人眼睫轻颤了颤,似乎感受到了这滴泪的存在。
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从客栈离开后,姜圆圆失魂落魄往绿水巷的方向走,她的脸色白到不像话,等到进了院子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哭完后,她擦了擦泪,决定从此忘掉楚景,只当这段时间的一切是一场比较长的梦,梦醒后,一切都无影无踪。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