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市，长山县。
结束了一天考察行程的市委书记徐天明，此刻就窝在县委招待所的房间里看着新闻联播，他的秘书唐兵也在。
两人原本一直在说话，结果等到超级化工综合体项目签约仪式那段，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相当诡异。
唐兵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着徐天明的表情，心里直打鼓。
按理说和陶氏杜邦集团签约这么大的事，自家领导者作为市委书记，肯定是签约代表的不二人选，结果那么多省里和部委的领导都来了，最后却让一个代理市长上台签了约，徐天明甚至都没出席签约仪式，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太诡异了。
这种敏感的问题，唐兵作为秘书没法问，但他隐隐觉得应该跟省里的态度有关，而一起的的源头则是秦烽，毕竟秦烽现在是全省绿色产业升级的头号大功臣，那他之前受到过的那些无端针对和陷害必一定会遭到清算，富平市必然要有人因此承担责任。
想到这里，唐兵不由得叹了口气，作为徐天明的大秘，他一直很清楚徐天明跟秦烽之间的关系非常恶劣，但那些针对秦烽的事情还真跟他没关系，以前，唐兵还会因此陷入自我怀疑，觉得徐天明是不是不够信任自己，如今嘛，他却只觉得庆幸。
“唐兵呀，怎么不说话了？”徐天明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唐兵硬着头皮说道：“书记，要不别看了，我陪你出去溜达溜达。”
徐天明笑笑：“新闻联播怎么能不看呢，咱们富平市好不容易上一回全国新闻，而且篇幅这么长，多高兴的事情呀，得看，必须要看。”
他嘴上说的轻松，啤酒罐却被他捏的哗哗作响。
唐兵使劲咽了下口水：“书记，我知道有些话我不应该问，但我……”
徐天明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也不用瞎猜了，我实话告诉你，确实是省里有人不想我出席签约仪式。”
唐兵满脸义愤：“可您毕竟是富平市的市委书记啊！”
徐天明摆摆手：“无所谓，就算我不去，超级化工综合体项目也是在我的任期内签约的，历史只会记住我这个一把手的名字，而不是温开元那个废物。”
唐兵沉默以对。
徐天明笑着笑着，突然脸色大变，抓起啤酒罐就砸了出去。
啤酒洒了一地，房间里顿时充满迷醉的香气。
“妈的，老子堂堂富平市一把手，在家门口举办的签约仪式都没法参加，只能借故出来考察，丢人啊！”
徐天明这几天一直在忍，看到新闻联播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借着酒劲将内心的愤懑不满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一旁的唐兵都快吓傻了，他跟了徐天明两年多，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徐天明倒在沙发上：“不过也好，去年长山县遭了雪灾，今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过来检查一下防灾工作，也算是我在市委书记的任上为富平市老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唐兵悚然一惊：“书记，你……”
徐天明点点头：“省委组织部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年后吧，我应该就调走了。”
唐兵愣了一下，一瞬间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他是真没想到这股清算的力量如此强大，他是徐天明的大秘，徐天明离任好歹还有个新去处，他可怎么办啊？
徐天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淡淡道：“你放心，我徐天明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跟了我这么久，就算我走了，也会给你安排妥当的，而且你也不用害怕，不会有人因为你没做过的事情而针对你的。”
“谢，谢谢书记。”唐兵总算喘过气来，浑身竟被汗湿了大片。
“来吧，坐下陪我喝几杯，就当是为我践行了。”徐天明招招手。
唐兵坐下，明显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徐天明递给他一罐啤酒，突然说道：“唐兵，我说是如果，未来有人调查我，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当然，我跟了书记两年多，你为了工作操了多少心熬了多少夜我都是亲眼看到的。”唐兵赶紧回答。
“那就好，来来，喝酒。”徐天明举起啤酒罐。
唐兵喝了一口，头一次觉得啤酒的味道竟然这么苦涩。
……
阳城，省委大院。
夏安甫和陈茹萍这对老夫妻也在看着新闻联播。
夏安甫昨天去富平参加签约仪式，然后去富平市商务局视察了一圈，今天下午就赶回了阳城，他原本也不想这么着急，但是没办法，杨家国要下去考察，省里不能没人主持日常工作。
看着看着新闻，身旁竟然传来的抽泣的声音，夏安甫满脸疑惑的转头看去，才发现是老伴在哭，纸巾都弄湿两团了。
“不是，你看个新闻联播也哭啊？”夏安甫无语至极。
陈茹萍白了他一眼：“我感动嘛，多不容易啊。”
夏安甫摇摇头：“你们女的就是太感性了。”
“那也比你们男的冷血强。”陈茹萍反唇相讥，然后又问道：“小秦呢，他不是谈判负责人么，怎么一个镜头都没给啊？”
夏安甫哼了一声：“他都没去，怎么给他镜头？原本杨书记是想让他上台签字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结果呢，那小子死活不干，撂挑子了，呵呵！”
陈茹萍一脸诧异：“怎么会呢，小秦不是挺喜欢出风头的嘛，不对，挺喜欢热闹的。”
夏安甫冷笑道：“装逼呗，玩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那套了，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陈茹萍拍了他一下：“哎呀，你别这么粗俗。”
夏安甫理直气壮：“他干得了粗俗的事，不让我说粗俗的话？”
陈茹萍替宝贝女婿解释：“你肯定是误会小秦了，他就不是那种人，一个三十岁的正科级，又不是正处级，有什么好藏的。”
夏安甫撇撇嘴没说话。
陈茹萍又问：“对了，小秦后续的工作有安排了吗？”
夏安甫幸灾乐祸：“跟我没关系，这事就留给杨家国头疼吧，谁让他是一把手呢，嘿嘿。”
陈茹萍气的掐了他一把：“又没正形是吧，怎么跟你没关系，小秦是你女婿，就算是杨书记有想法，也得尊重你的意见吧，我没别的要求，咱不求多好的岗位，只求别往山沟沟里安排，不然你女儿这婚姻大事又得往后拖了。”
“妇人之仁，凭什么不能往山沟沟里安排？越有能力的人就越要往贫穷落后的地方去，都往大平台上挤，其他地方怎么发展？”夏安甫非跟她唱反调。
“夏安甫，你想气死我是吧！”陈茹萍掐腰大吼。
夏安甫怂了：“实话跟你说吧，这事恐怕连杨家国也做不了主，谢丰山副总理这次不是来了么，对那臭小子颇为关心呀。”
陈茹萍一惊：“啊，那不能给调平京去了？”
夏安甫还了个白眼：“你还嫌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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