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描红的到来让张宏城非常吃惊。
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在背后居然做了那么多的事——为了够级别来H县,一向与世无争的楚描红在随队去南疆慰问演出的过程中刻意大放异彩。
两台极为振奋人心的演出和两百多台成功的高强度外科手术,这才让楚描红获得了一等功两次,达到了火线升级的标准。
久别重逢自然是胜过新婚。
张县的意志力差点没经受住考验。
县府上下一直飞快运转、紧绷的弦也难得放松了几天。
与县城这边略显轻松的氛围不同。
已经被平整完毕的郑家峪里,新修的铁轨边水泥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张又一张的桌子。
堆积在山谷出口的那些整齐的行装竟然是那样的刺目,无人敢多看一眼。
数千铁道部战士纷纷低着头坐在桌子边,对于桌上丰盛的菜肴视而不见。
所有人的帽檐上变得空荡荡的,肩膀上也没有了肩章。
人人手里紧紧握着取下来的五角星和肩章,哪怕是平日的施工中受伤连连,怕是面对冰雪酷热,从来没有弯下过腰杆的铁道兵们此刻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
铁道部团长举起的酒杯在空中近乎凝固。
几十年没感受过眼泪滋味的团长,喉咙被哽住,根本说不出话来。
“战友们~!喝~!”
杯里的红旗古泉山被一饮而尽。
之前就算是二锅头也只配给他当漱口水的团长,被这酒辣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整个山谷里依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没去看那桌上的酒杯一眼。
“砰~~。”
团长的酒杯被摔的粉碎,他撕心裂肺的大喝一声。
“铁道兵~~~~,都有~~~~!”
哗~~。
整齐的起立声顿时响彻山谷。
“听我的命令~~,干!!!”
所有人喉咙哽咽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天的酒烧得人心疼。
“从今天起,铁道兵这个番号~~~没了,但是~~战友们~!”
团长红着眼大喊。
“不管是去铁道部干工程局,还是回乡复员,我们铁道兵~~永远都在!!!!”
狼嚎一般的哭声在山谷里四处回荡。
铁打的汉子们红着眼让泪眼肆意横流。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也不知是哪个带头嚎了起来。
“当我离开他的时候~~~,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当我和她分别后~~就像那都达尔闲挂在墙上~~。”
......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塔尔还会再响~~~。”
“啊~~~啊~~~,”哭声夹杂着哭嚎声震的山谷阵阵哀鸣,“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奔万丈~~~。”
男人们死死的互相抱在一起,边唱边哭。
这一天,H县酒厂门口被前来取酒的各路军车挤疯了。
......
直到九月中旬,当最后一个背着行军包裹离的落寞身影在H县车站踏上离开的旅程,H县再次沸腾了起来。
棉花到了收获的季节。
除了棉垦公司的知青们,张宏城还从十里八乡挑来了大量的人手。
白茫茫的两万亩棉田里人头涌动。
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在开采之前,李部长曾忧心过今年棉花的销路。
因为根据他找朋友查到的资料,今年全国棉花产量粗估会比去年增收20%以上,而且还有消息说国家会在年底放开棉花供应,棉花票从此将告别了历史的舞台。
加上在张宏城的影响下,新一代的新海四号长绒棉出现,李部长怕GH县手里的棉花会大大的贬值。
包括新省兵团在内的大多数棉花供应单位都在这么想——因为今年的棉花生产又超标了。
根据李部长得到的消息,很多棉花生产单位的销售员已经带着笑提着东西往沿海的老客户那里走关系去了。
这个奇怪现象的根源就在于去年上头的一个动作。
棉花的计划采购价格在1980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153.1元/100斤,当年超购价甚至高达199.03元!
可到了去年,上头强行将采购价限定在了一个数字:84.4元100斤。
如果今年上头还这么干,你但凡想让采购单位多出点就得好好跟人打关系。
所以在今年的棉花定价出来之前,那些棉花生产单位都悬着一颗心。
可张宏城却淡定的厉害。
因为他通过另外一个时空的义子知道今年——根本没有限价!
而且根据张宏城从京城朋友那里查到的资料,从去年年初到今年年中,为了解决就业和发展轻工业,全国新建的纺织厂遍地都是。
棉织品正式由供给制向商品化发展,故而棉价已经无法再用计划来控制。
(以下为引用材料)
【材料一:1983年,中国农业总产值为3121亿元,比上年增长5%,超过计划增长40的指标;扣除农村队办工业产值368亿元,比上年增长了7.9%,粮食产量3.87亿吨,比去年增长20%,棉花463.7万吨,比去年增长28.9%、农村商品生产发展较快,加速了由自给、半自给经济向着较大规模商品经济转化的过程。】
【材料二】:
所以张宏城决定自己的棉花全部惜售——因为作为贫困县,H县的棉花生产并不在上头的年度计划之内。
卖给谁全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果不其然国庆刚过,京城今年不限制棉价的消息传出,全国各地的棉纺厂顿时都慌了神。
新省那边立即召回自己的销售员,更是想着各种理由准备自己之前说的话给吞回去。
“好家伙~!”
李部长额头有些出汗。
“新省那边四十多个销售员一个都没回来,全部被当地纺织企业给强行留下了,都特么活土匪啊!”
“小张,你可悠着点,我听说为了新省新出的那些新海五号,那些采购员就差点在新省那边玩春秋战国了!”
“我们县里可是有两万亩新海五号!还是没在计划内的~!”
张宏城也没想到形势会这样......美好。
没过几天时间,新省那边的大宗棉花供应就被分了个干干净净。
但农科所也在“无意”中把张宏城这里给卖了。
两万亩计划外新海五号长绒棉!!!
从那天起,张宏城桌上的电话就没停过哪怕一秒钟。
“师兄这话说的见外了,”
张宏城根本不在自己的办公室,他此刻正躲在楚描红的办公室里接电话,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全是“关系户”,例如民大毕业的师兄师姐们。
“你们市里的棉纺厂我当然要照顾照顾,不过师兄啊,我也说句实话,师弟我现在也是左右为难啊。”
“两百吨没问题,我手里刚好有一批准备拿去换粮食的额度,呵呵,师兄你那里刚好是产粮大市......。”
“另外么,师兄能不能帮忙解决几个工作指标啊?”
“没啥,就是我们这里有些骨干知青,实在是不太适合西北的气候......。”
“五十吨一个指标,这可是我们民大内部的交情价......。”
......
杜鹃一边笑着一边流泪,手里摘棉花的动作一直还没停下。
她的情绪从没如同今天一般高涨,张县实在是太厉害了!
棉花还没收完,棉垦公司剩下的一百多知青都已经拿到了回城的工作指标!
她拿到的是自家县城上头市里商务所的正式编制,不光是她,家里的父母在电话那头都高兴得哭成了泪人。
白茫茫一片的棉花地里,阳光洒下金辉。
欢声笑语中,县长夫人带头高歌:“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
1985年,H县被彻底拿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因为H县的GDP已经占了全市的50%。
又是一年丰收季,火车在金色的原野麦田间飞驰。
张宏城抱着女儿温柔的看着抱着儿子坐在对面的楚描红。
两人虽然结婚多年,但感情依旧温馨如故。
在结束了H县的任职之后,张宏城和楚描红本该回归京城部委,但却中途被破格调往了沿海的某个城市出任市诿副书记、代市长。
这个调令他们两口子都无法拒绝——因为来自海外的周家和楚家正准备在那个城市大肆投资。
火车途经京城时,恰逢又一年的国庆。
窗外依旧是一片红旗绚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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