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裴琰坐在烛灯前,慢慢地翻看着景王一案的卷宗。这卷宗他翻了好几遍了,从记录上看并无太多错处,各人的证词也没有错漏。
“大人,已经很晚了,去歇着吧。”苏禾端着一只大碗坐到他身边,伸过小脑袋看向他面前的卷宗。这卷宗都翻得卷了边了,他还在看!
裴琰头也没抬,手伸了过来,准备接汤。可手在半空中等了好半天,别说汤碗了,汤勺也没有。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她自己端着大碗,正在吃汤圆,一口一只,一口一只,腮帮子鼓鼓的。
“没我的?”他嘴角抿了抿,视线回到了卷宗上,随口问道。
“没有,你那个亲戚今日抢走我一万两,你没吃的。”苏禾又往嘴里喂了一丸圆滚滚汤圆,小声说道。
那个亲戚?
裴琰翻卷宗的手顿了顿,好笑地看向苏禾:“这是惩罚你家夫君?”
苏禾咽了嘴里的汤圆,朝他笑了起来,舀了一颗汤圆喂到他嘴边:“快吃,桂花馅,好香好香。”
裴琰吃了汤圆,轻轻点头:“不错,甜的。”
“吃完就去睡,太晚了。”苏禾把碗放到他手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发钗的影子投在卷宗上,正好把几个字连成一句话。
裴琰埋头吃着汤圆,无意间看向卷宗,只来得及看到发钗的影子一晃而过,他怔了一下,一把拉住了苏禾:“你等一下。”
苏禾停下来,扭头看向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你退回来。”裴琰放下碗,紧盯着卷宗。
苏禾往后退了一步。
“头转过去。”裴琰又道。
苏禾闻言,尝试着往前走了一小步。
头上的发钗流苏晃动着,在卷宗上投下阴影。裴琰飞快地拿起笔,在纸上记下那几个字。
“大人,景王抄家之后,他家的东西呢?我见那案卷上说,景王可是家底丰厚的。”苏禾维持着这姿势,随口说道。等了好半天,只听到笔碰到砚台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只见纸上多了几个字:爱我者杀我……
他又在写那封血书!
“我出去一趟,你先睡。”裴琰合上卷宗,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心亲吻了一下,拔腿就走。
苏禾摸了摸额头,快步跟到了院门口。他刚刚在卷宗上发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走了?
眼看裴琰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她这才回到了桌前,拿起了裴琰刚写的那张纸看了一眼。
刚刚是她发钗的影子落在案卷上,裴琰从上面勾了这句话!
苏禾想了想,取下发钗,搬来了落地铜灯盏,把发钗放到灯盏上面,然后坐到了案卷前,先找到发钗可以笼住那几个字的角度,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看。
“乖乖,所有的字连起来,不正是那份血字绝笔?这记录案卷的是驸马的人啊!”苏禾捧着卷宗,震惊地站了起来。
找到记录卷宗的人,当年那件事也就全明白了。
裴琰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
苏禾飞快地翻到了卷宗最后面,参与审讯的人都在上面落了名字,摁了手印。一共有五个人的名字,其中四个都没听过,最后一个正是齐老郡王!
齐老郡王家里养了好多小妾,与齐郡王妃感情一般,所以苏禾对他也没啥好印象。
可是如果齐老郡王是那个亲手写下审讯记录的人,那他应该十分得裴驸马信任才是!为何二人从表面上看,竟没有半点关系呢?或者,裴驸马当年也与他做了交易?
苏禾合上卷宗,起身走到了门口往外张望。张酒陆有了官职,建了府,如今晚上也不住这儿了。他跟着裴琰出生入死,到了这年纪,也该他夜里睡个安稳觉。而且建府之后,他有了不在公主府的借口,也方便他出去帮裴琰办事。现在留在苏禾身边护卫的暗卫还有六个,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职地守着苏禾。
眼看苏禾要踏出院门,暗卫长轻轻地摇了一下枝叶。
苏禾的脚老实地缩了回来。
有时候呆在家里,是对裴琰最大的帮助。她又不能打,真正要与恶人对仗,她总不能真试图骂死对方吧?真正的恶人,是不怕被人骂的。
苏禾在院子里踱了几十圈,心里像是塞了一把干草,划拉得她浑身发痒,只恨不得现在就去裴琰身边,看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今晚无月,星星也藏了起来,天地间全是这无边无际的黑色,一眼看过去,黑洞洞的,好像无数凶兽躲在那黑色之中。
苏禾心慌得厉害,她双手合十,对着四周拜了又拜。
“我家大人今日来之不易,望各路神佛保佑我家大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做事事成,杀人人死。想害我家大人的,必会遭反噬。”她小声念叨着,顺手又揪过了在身边打转的白团团的耳朵,强迫它一起低头祈祷。
……
裴琰从后窗悄无声息地进了刑部案卷小楼,他今晚前来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个卷宗上不仅提示了记录者,还在里面留下了记载真相的线索。
先帝时溪山匠一案!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溪山匠与景王一案勾连在了一起,直到他突然想起溪山匠之所以获罪,是因为卷入一桩后宫巫蛊案。
所以要弄明白这一切,就要先看明白当年后宫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成千上万的案卷里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大人。”白简轻声在外面唤他。
“进来。”他转过头,轻声道。
白简轻手轻脚翻进了窗子,小声道:“是发现什么了?”
“找先帝时,后宫那件巫蛊案。为了保密,这里的卷宗并未按年月放置,而是故意打乱了。只有负责看管的人才知道每一份卷宗的位置。”裴琰说道。
白简搓搓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夜明珠,轻声道:“先帝时用的纸张和笔墨都与现在不一样,只要知道那一年的具体年份,好找。”
裴琰推算了一下,说了个大致的年月。
“那一年流行松烟墨,封蜡里也会滴入松烟。”白简小声道。
裴琰立刻寻找起来,不一会儿,果然找到了那份只写着年份的卷宗。
“原本这东西是不是会留下来的,是我父亲特地放到了这里。若是皇帝善待我,我便不会查。若我铁心查,一定会找到这个。”裴琰慢慢地抽出了里面泛黄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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