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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形势不妙


韩、燕两国的交界处。

看着对面三万韩军旗帜飘扬,列队森严,军容抖擞,并且从军官到兵士都是军服保暖,兵甲鲜明,颇具威势,端坐马上的大燕国留守主副将李毅与王周、季必,尽皆神色沉凝。

“这老贼不愧是坐拥一地之王,这么短时间,居然真被他给聚拢起了一支军队,并且还这般严整,以往倒是小觑了他。”季必抚摸着唇上的胡须,不无意外的道。

三将都是老行伍,军略之事一见既知端倪。韩国的三万精锐大军在蓟县城前,被项昌给一举覆灭,这支韩王信匆忙划拉起的军队只以为就是乌合之众,足以一击即溃,那知道而今一见,军势这般精壮。

三将这段时间忙着消化燕地,一时没有来得及顾上韩国。清理过程中,用的项昌制定的惯例,凡是抵抗的城池,攻破后,权贵臣僚豪强一律处死,家族贬为奴隶,财富全部充公,土地全部分给有功将士及百姓。

在这堪称狠辣血腥的手段下,大部分城池的豪强权贵,都是心有余悸,望风而降。只有臧荼的亲族及铁杆坐镇的城池,自知即使投降也没有好果子吃,铁了心负隅顽抗倒底。

只有这些城池,耗费了太多时间,不得不一座接一座的依次清理过去。

三将待堪堪将所有城池降伏平定,整个燕地消化完毕,派遣上军队坐镇,不等喘息一二,立时闻听韩王信又搜刮赵、韩两国,拉起了一支三万大军,径直杀奔燕国而来。

守土有责,勃然大怒的三将当即率领一万步军,八千精骑,赶赴国境线御敌。

李毅跟随霸王日久,也是善用骑兵,先是派遣骑军突袭,企图打韩王信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韩王信用老军阵,防备周密,没有寻到什么机会。

李毅随后又玩了一把退避三舍,诱敌深入,企图引韩军露出破绽。

那知道韩王信老辣严谨,稳扎稳打,毫不急躁,步步为营向着燕国境内推进,依旧没有给他丝毫可乘之机。

不得已,李毅引大军在此地挡住韩王信,与之展开正面对决。

“据闻这老贼在韩、赵两国竭泽而渔,纵兵大掠,将两国的豪强世家杀得人头滚滚,搜刮的一干二净,用以供养收买这支大军,故而才有这般军威。过会儿对上它,可要打起精神来。”李毅带着几分郑重语气道。

闻听李毅此言,王周与季必都是面色微凛。

纵兵大掠,肆意屠戮杀虐,毫无军纪可言,一支军队将会在最短时间变成一支兽军。

韩王信这么干,无疑后遗症极大,但眼下局势明显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不得不说,这么搞,整支军队将变得嗜血暴虐疯狂,对战力的提升,的确堪称立竿见影。

韩王信这么干,很有几分霸王当年“破釜沉舟”那股舍弃所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只是霸王破的是自家的釜,而他,破的是王国贵族的釜!

“这样的兽军,绝不能让他们肆虐燕地,击败后,也要务必做到全歼,一个不留杀干净。”李毅语气郑重的道。

虽然韩王信以外力,强行将三万军战力催高,并且还占据了人数优势,李毅却是并不为意。

对麾下军队的战斗力,他是知之甚详,也是深具自信。

接下来,李毅命王周率领一万步军缓缓进逼,八千骑军则交给季必率领,暂且按兵不动。

显然他打算以步军冲击动摇韩王信大军,然后再派遣骑军倾巢而出,一锤定音。

面对大楚一万步军浩浩荡荡,吼叫震天,宛如吞吐荒原的洪流般侵掠而来,韩王信也立即做出应对,命两万步军上前抵住,同样将一万骑军留作机动。

“李毅还真将自己当作霸王与项昌小儿了,一万步军就想打垮我两万军?想的未免太美了些!”身躯高大魁梧的韩王信,坐在一匹赤焰烈马上,头顶上空旗帜烈烈翻滚,一脸傲慢的道。

劲冽的北风夹杂着些许零落的雪珠,胡乱抛洒,青白暗淡的日轮被薄薄的冬云遮蔽,使得这片这片荒原更充斥着无尽的肃杀荒凉。

楚韩两支大军却是战意高亢火热,在冲天而起的咆哮声中,挟裹着苍白色的滚滚气浪,势如饥渴的虎狼般狠狠对撞在了一起,厮杀成了一团。

楚军攻击狠,韩军兵力足,两军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猛士,扭打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战局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阵列后方的楚军阵营,季必心头一紧,喉头蠕动,转头看向李毅:“将军,形势不妙啊!”

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韩军,竟然能够提防住精锐楚军的冲杀,真是大大出乎季必意料。当前形势,也不由得他不担忧,此战不仅关乎着两军的胜负,更直接关乎着接下来燕、韩两国的归属,甚或有可能牵扯到汉楚阵营最终大战走向!

相比于季必的忧虑,李毅却是面色镇定如昔,语气淡然道:“你也太高看他们了!我们的军队都是久经战阵的百战老卒,临战经验丰富,更战斗意志极为坚定,而韩王信的两万军,人数虽众,本质还是新编练的士卒,靠着屠杀掳掠强行提升的士气,是难以持久的!”

果真,与李毅的判断一般无二,随着时间推移,两万韩步军果真逐渐暴露出后继乏力的态势。

眼看着楚军兵士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两万韩军阵线被冲击的动摇不已,甚至有出现溃散的现象,幸而后方的督战队痛下狠手,对于敢于败逃的第一时间进行斩杀,才勉强没有引起大面积溃败,然而明眼人一眼看出,分明坚持不了多久了。

紧张观阵的韩王信面色忿忿,马鞭虚空挥舞的“叭叭”作响,怒骂不休,转头对大将曼丘臣恶狠狠道:“如此形势,拖延不得了!你带领一万骑军进行冲阵,务必不能让楚军将我们阵营给击垮!”

形势严峻,韩王信被逼迫的不得已将骑军提前投入战场。

在秦末楚汉争锋的这激昂慷慨的时代中,与那些搅动世局左右历史走向的风云人物不同的是,曼丘臣与王黄的出身并不好,并非根底深厚的贵族世家,而是大商贾,因此一向被贵族名将所鄙薄。

后来两人投资了韩王信,成为了他的部将,伴随着韩王信坐拥一国,才跟随着渐渐混了起来。

而韩王信用他们做大将军、令伊,也看出手下委实没有什么人可用。

见后方一直按兵不动的韩骑军开始出动,向着楚军侧翼狠狠撞来,特别飘扬的旗帜显示是曼丘臣率领,——对于韩王信部将的底细他们都无比清楚,当即李毅冷嗤一声,派遣季必率领八千骑军进行狙击!

季必昂然应喏,军令飞传,引着八千骑军势如奔龙,抢在曼丘臣一万骑军冲击到激战的步军阵列前,将之给截住。

此战进行到而今,那怕是季必,对韩王信短时间内划拉起的这支军队的战力心下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估。

两万步军不敌一万大楚步军,那一万骑军,对上大楚威震天下的八千骑军,又那里能是敌手?

因而季必打定主意要抢在步军之前,先将韩骑军给击溃掉!

他挥舞大矛,率领数百护卫骑军带头冲杀,宛如一个楔子,狠狠钉入了韩骑军的队列中。

如他所料,韩骑军看似壮大,实则徒有虚表,在他麾下数百精锐护卫骑军的冲杀下,根本难以抵御,被无比轻松纷纷斩落马下,异常顺滑的深深捅了进去。

身后的八千骑军这时也与韩骑军开始接战,也是一般无二,像是一个滔天巨浪砸下来,前三排的韩骑军就此凭空被吞掉了。

而随后韩骑军,面对这等堪称凶暴的攻势,纷纷立足不住,抵御乏力,死伤惨重。

季必双眼圆睁,凶光放射,死死盯紧了韩骑军中那杆代表着曼丘臣所在位置的飘扬的大旗,引着护卫骑军直直突击过去,就要夺取战场上功勋最为耀眼的“斩将”!

曼丘臣也是看到了他,出乎季必意料的是,不知是被吓傻还是怎么着,就那么骑马呆立在当场,不逃、不退、不战也不避,像是一头傻狍子一样。

正中下怀的季必,心头更喜,带领护卫骑军冲杀更急。

就在这时,曼丘臣身旁周围的数千骑军,速度骤然提升,由慢而快,对着他直直迎来。

季必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与这数千骑军一接战,立时敏锐感觉到不对头。

他长矛虚空横扫竖劈,力道十足,一路杀来,挡在身前的韩骑兵轻易就被劈落马下,而今此时却被一名韩骑兵给意外架住。

那韩骑兵身躯一阵剧烈摇晃,双臂发抖,显然也是不好受,却愣是没有掉落马下去。

季必抬手又是一矛,将之刺落,心头却不可避免一个愣怔。

随着继续突杀,这数千骑军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般精壮强悍,力量刚劲,让他前冲之势不可避免迟滞了下来。

跟随他冲杀的数百护卫骑军,一般无二,像是刺中了石墙般,无比顺滑的前突之势也被硬生生挡住,陷入了苦战之中。

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护卫骑军飞快消耗着,在这数千韩骑军的围攻下不断陨落,季必心头惊疑不定,蒙上了一层阴影:

韩王信那来的这么一支精悍骑军?战力居然隐隐在自己麾下护卫骑军之上,如此即使汉营刘邦的护卫骑军也是颇为不如,这无疑很不合理!

这时他大矛再次将一名韩骑军给当胸刺穿,摔落马下,虽然这名韩骑兵穿戴装束与与韩骑兵一般无二,然而看着他头盔摔落,满是血污的垂死面容,脸宽眼小,鼻梁扁平,胡须浓密,皮肤黝黑,隐隐还有一股难闻腥膻之气飘来,季必心头电光一闪,厉声吼叫道:“匈奴兵?!”

距离他不远,一直在不住窥觑着他的曼丘臣,闻言一声长笑:“哈哈哈,季必,你可真是后知后觉!眼下才猜中,晚了!”

位于战阵后方的韩王信,此时嘴角也慢慢一丝残忍笑容浮现,遥望着楚军后方,悠悠然道:“李毅,你也太天真,没有十足把握,我敢引军前来攻杀你?这一斧头下去,却不知你做何应对?!”

原来韩王信不仅与匈奴交易了一万匹战马,还以自己的韩国为筹码,换取来了匈奴的数千骑军!

在数千匈奴骑军前仆后继凶猛无俦的冲杀下,季必麾下护卫骑军寡不敌众,尽皆战死当场,连同他这位将军,也被围攻而死。

临死前,浑身血污伤痕累累的季必,将手中大矛投掷出去,一举又钉死了一名匈奴兵,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季必大吼道:“吃里扒外,引狼入室,季必,你罪该万死!”随后一头栽倒,就此毙命!

匈奴兵个子实际并不算高,出生于漠北酷寒之地,条件恶劣残酷,能够成年的往往十不存一。

如此恐怖的淘汰率,凡是能够长成的,都是凶悍精壮,筋肉虬结,力气巨大。

特别他们五岁会骑羊,八岁会骑马,十二岁会骑射,只要成年后,天然就是一名出色战士。

以往炎黄族群能够压着他们打,完全在于生产力先进,能够制造精良的盔甲兵器。

毕竟功夫再好,也怕菜刀。

只是而今匈奴兵也有了菜刀,战势自然开始发生逆转。

数千匈奴骑军一举吞没了季必与他的数百护卫骑军后,继续对着八千楚骑军冲杀过去,加上还有万余韩骑军在旁边敲边鼓,壮声势,八千楚骑军反过来被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阵列后方的李毅,看着这一幕,双眼骇人的厉芒暴射,浑身煞气翻涌,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将军,退吧!”身旁的护卫将领焦急的道。

他们显然都已看出,八千楚骑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而一旦骑军被击溃,接着步军也难以幸免,也就是说,此战大败亏输已经不可避免。

“退?退那儿去?韩王信将这群畜牲野兽引进来,我们跑了,身后刚刚收复的燕地,就要惨遭他们荼毒蹂躏!”李毅狰狞道,“跟我冲!今日我就是死,也要将这支匈奴兵给打痛、打废!”

李毅身旁还有一千护卫兼后备骑军,他就此做出决定,继续投入战场!

李毅一马当先,引仅剩的一千骑军,向战场猛然扑去。

他的心思,韩王信自然一望便知,却是正中下怀:“哈哈,我还就怕你跑了,如此正好!今日阵斩于你,正报我蓟县城下大败之辱!据闻项昌小儿对你极为看重,不知闻听此信,会不会痛得直蹦脚?”

蓟县城下一战,足足三万大军被项昌一举覆灭,韩王信对项昌的恨意真个是深入骨髓。

韩王信身旁也留有一支千名匈奴兵、千名韩兵总计两千的护卫骑军,当即引着冲出,对着李毅迎来。

眼看着韩王信这支强大骑军汹汹冲来,李毅及一千护卫骑军心头大跳。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毅横下心,抱定死志,咬牙闷头狂冲不止!

两支骑军声势浩大,蹄声沉重如雷,在荒野上飞快靠近。

就在两支骑军距离越来越近,李毅抬头甚至已经依稀看到韩王信那张狰狞凶恶的面孔,忽然韩王信身后的两千骑军,包括那一千暴虐凶残如野兽的匈奴兵,一阵骚动。

为首的韩王信更丝毫不顾惜坐下战马,死命一勒,来了一个原地急刹,在战马长声痛嘶中,生生将前奔之势给减缓。

李毅神色讶异,不清楚到了这等时刻,韩王信为何闹出这无异于自杀举止的幺蛾子?

谜底在下一刻揭晓。

“轰隆隆……”

一阵更加沉闷、沉重的马蹄声,自身后方向传来。

李毅回头一看,就见一支五千之众黑马黑甲的楚骑军,像是一头黑龙,席地飞卷而来。

当空两面大旗飘展的笔直,“楚”“项”两个大字无比醒目。

——项昌率军赶来了!

原来项昌在攻下陈县后,派遣屈复、田兼,各率领一万军,大张旗鼓分两路攻打蒲津道、武关道,逼迫刘邦与大楚展开决战。

至于他自己,率领其余五万大军,再次北上,赶往燕国而来。

燕、韩、赵三国,局势太过复杂,关键距离匈奴太近,由不得他不郑重对待。比如赵国,虽然赵王张耳奄奄一息,时日无多,却毕竟还没有咽气,并且老奸巨猾。

国内两万精锐大军,虽然没有掺和进蓟县城下的大战,而是被儿子带走送给了刘邦,防守成皋一线,但国内却随时能够再次征集起一支大军,不可不防。

此外韩王信也没有死,那更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一直与匈奴勾勾搭搭。

对于这等布满雷、刺的不稳定区域,项昌自然难以放下,要将之彻底扫荡干净才放心。

他一路急行军之下,在这最关键时刻,终于赶上了这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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